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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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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海哥哥他会不会有事?”潮夜扯着美妇人的袖子左摇右摇:“娘,你快说呀。”
“潮夜,你吵得我头都要炸了。”美妇人蹙起眉来,用手按了按太阳穴。
“那你快告诉我。”潮夜整个人都像橡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潮夜,你给我站远一点,”美妇人推推她:“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知道宫里的事情,等王爷回来再说。”
美妇人推不开潮夜,便起身要走。
“那爹什么时候回来?”潮夜顺势也跟了过去。
“他,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说完这句话,美妇人就后悔了,忙补充道:“快了快了。”
潮夜乖乖地点了点头,转头就走了。
美妇人刚松了口气,潮夜又回来了:“娘,今晚我陪你睡。”
“陪我睡?不用,为娘胆子够大。”
“娘……”
“好吧,好吧。”美妇人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天,消息传了出来。
海听被封为太子,住进了东宫。
御行军遍布皇城。
一个月后。
“白琉,怎么样了?”
“他们说,皇上病危。”
潮夜想了想:“不会吧,前些天我和娘进宫时,皇上看上去气色好着呢。”
“小姐,你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出嫁后迟迟没有归宁吗?”
“这倒是奇怪得很,皇上皇后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竟然出嫁这么久不闻不问。”
白琉神秘地伸出食指摇了摇。
“真正奇怪的是章总领,我听章府里的人说,自从与公主成亲,章大人竟没回来过。”
潮夜叹了口气:“大概是不满这桩婚姻吧。”
“他有什么不满的,长公主都……”
“白琉,不要再说了,人各有命,这些不是我们能管的。”潮夜一边说,一边四处看。
“小姐,小狗出去遛达了。”
潮夜的眼睛蓦然睁大:“溜达?府里这么大,你刚来的时候还老迷路,天天在莫名的角落喊救命,我这当小姐的还得去领你回来。难不成我除了找迷路的丫环还得找迷路的小狗?”
白琉越听越紧张:“好了,好了,我去找它还不行吗?”
玄晓实际上就站在门外,化作人形后果然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美少年只能找到下人的衣服穿。
白琉低着头一路盘算先去哪儿再去哪儿,要不要画个路线图,放个线团之类的,免得迷路。刚迈出门槛,就撞在了玄晓身上。
“谁啊,站在门口也不吱一声。”抬头看时,却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下人。
白琉脸一红,嘴上依旧强悍:“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
玄晓面无表情:“夫人着我采办衣料,特地问问小姐的意思。”
白琉心不在焉地说:“哦。”
玄晓转身欲走,白琉喊住他:“喂,你看见小姐的小狗了吗??”
玄晓心中暗笑,嘴上却道:“刚才我还看见它在假山边上绕圈呢。”
“我去找它。”话音未落,人已匆匆远去。
“谁在外面?”
“夫人着小人问问小姐的衣料样子。”玄晓探探头。
潮夜走了出来。
“不必了。”
“小姐……”玄晓欲语又止。
“怎么?”
“没什么,小人只是想如果小姐的小狗丢了……”
“丢了?”潮夜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玄晓忙摆手道:“没有丢,没有丢。”
“不行,我得去看看。”潮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眼看着撞到了门外的柱子上,玄晓忙闭上眼睛。
只听见“砰”的一声,一睁眼却看见潮夜捂着头,疼得蹲了下去,自己揉了揉:“不疼不疼。”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匆忙离去了。
玄晓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
该走了。
走,脚却像注入了海水,滔天的波浪拖拽扑打着,怎么也迈不动步。
可是,眼看着与爷爷约定的一日之期就要到了,南天上那朵螺纹的云若有若无,时间如同一把尖刀细细剜割。门就要关了,怎么办?
明天去找梨羽,带她走。
“小姐。”白琉离得老远就喊开了。
看见玄晓还站在门边:“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姐呢?”
“她找你去了。”
“天哪天哪我要上哪里去找她。”白琉抓耳挠腮,显然是急得不得了。
“你怎么回来了?小狗呢?”潮夜闻声而来。
“小姐,皇上崩了,海少爷,不不不,太子殿下明日就要登基了。”
“明日登基?”潮夜表情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小姐,你怎么了?你该高兴啊。”白琉摇了摇即将石化的潮夜。
“是么?我该高兴。对啊,我该高兴。”
皇上崩了。
这四个字如同一阵狂乱的锣鼓声,敲在玄晓的心上。
“你要在大中朝皇帝崩殂之前找到她……”
望着凄迷的落日,玄晓缓缓走进一个僻静院落。
一跃而起。
当日有人传言,一道黑亮的光芒直窜入宫中。
天生异兆,必有祸端。
玄晓悄悄潜入祥宁宫,躲在侧音阁外。
从窗户望进去。
一个穿着华美的女人倒在地上,眼神涣散,顷刻间香消玉陨。
一个年轻的女子惊吓得冲出门外。
木香走了进来,看着那女子。
木香?木香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臭老道都安排好人手了,还让我来,玄晓愤愤不平中。
“鲤鱼,跟我回去吧。”
原来她,就是鲤鱼啊。
只见她的脸瞬间绽放开一朵诡异的笑容。
匕首嗜血,只种情深处。
笼烟纱是金陵织造的上等品,薄、细、轻,即使毒辣的阳光射进来,也只是一团朦朦胧胧的青烟,罩在人的心上成了一点模糊的疤,挥之痛,掩之伤。
美妇人轻摇团扇。
王爷皱眉批阅公文。
潮夜安静地坐在凉榻上。
皇上崩了,皇后也崩了。
长公主至情至孝,追随先皇先后去了,封圣孝公主。
驸马章真痛失爱妻,遁入空门。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终究是来不及了。
玄晓每日里望着天上那涡云回环往复,花纹渐消。
城门阖上了。
再开一次,怕是八百年以后了。
不知道这漫长的日子要怎样熬过。
不知道玄龄呆在人间八百年,可曾后悔过。
溜出去喝酒的时候,玄龄却早已不在珈珞酒肆了,尘土飞扬的台子上,另一个陌生的胡姬扭动腰肢哼唱着听不懂的语言,有些遥远的哀伤。
还是回去了吗?
一杯酒下肚,有些苦涩,难及珈珞吣一丝一毫。
“小二,上珈珞吣。”
“客官,小店哪有这样的东西,要不再上二两黄酒?”
玄晓扔下一锭银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
一个小小的女孩远远地瞧着。
“郡主,快回去吧,老爷看不到你又要大发雷霆了。”
“爹他今天不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郡主,您就别闹脾气了,快跟奶娘回去吧。”
奶娘牵着小郡主的手朝另一方走了,那小郡主又回头看了一眼玄晓,淡淡笑了笑。
“白琉,小姐呢?”
“回夫人,小姐在跟小板凳玩呢。”
“小板凳?”
“夫人,你不记得了?就是那个雪白的小狗。”
“哦,白琉你看小姐的情形怎样?”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是神情一直都恍恍惚惚的。”
美妇人沉思了半晌,吩咐白琉:“你去厨房炖银耳莲子羹,给小姐补补。”
“是,夫人。”
白琉退出来,走到厨房,竟坐在炉前发起呆来。
“白琉,发什么呆呀,莫不是想情郎了?”被引墨一推,白琉才回过神来。
“你呀,别闹行不行!”
“你怎么了?”引墨揽着白琉的肩:“莫不是被夫人骂了?”
“去!你以为我是你啊。”
“你照照镜子,眼睛浮肿,脸色苍白,活脱脱一副受气样。”
“什么受气样?明明是讨债样,拿钱来。”说着,抄起擀面杖:“不,不,不,把吃的统统交出来,饶你不死。”
“讨债样?果然饿死鬼样,懒得理你,赏你个点心。”引墨顺手拿起一块虾屑合子朝白琉砸了过去。
白琉一偏头,就听身后一声怒喝:“王府买你们来是糟蹋点心的吗?”
白琉和引墨一惊,瞬间冻结。完了,完了,杜嬷嬷本就不是好惹的主,偏偏犯到她头上了,果然流年不利啊。
偷眼瞟去,只见杜嬷嬷面饼似的一张大脸狂乱地卷皱起来,虾屑合子正中鼻梁,留下一团明晃晃的痕迹,像极了台上的小丑。
而这小丑摇着肥胖的身体,正说得口沫横飞、慷慨激昂,手臂上下挥动。
白琉和引墨越看越心惊,却只能一脸谦卑地连连点头。
骂了一盏茶的工夫,杜嬷嬷终于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只得疲惫地挥挥手:“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小蹄子……”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白琉拉着引墨飞也似地跑了。
白琉自然而然地忘记了银耳莲子羹这码事,开心地和引墨分手,便回了房。
“小板凳,小板凳。”白琉一迈进小院就大叫起来。
玄晓乌黑的眼睛瞄了她一下,徘徊的步子顿了顿。
白琉拍拍手:“过来。”
玄晓耳朵耷拉下来,眼睛一迷,竟堪堪从白琉脚边绕了过去,顺势踩了她一脚。
白琉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踩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玄晓吐出舌头,一点笑意泛滥开来,白琉揉揉眼睛:“天哪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它、它鬼笑个什么,太恐怖了!”说着,连退几步,不想后面来了人,白琉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那人轻咳了一声。
白琉闻声转身,全身骨节寸寸断裂寸寸熔。
转身,跪下。
咔咔咔。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皇上来了?安静也不能这么安静吧。白流一边嘀咕一边纳罕。
“天哪天哪恭迎皇上!”
“我说白琉,什么叫天哪天哪恭迎皇上,敢情这儿不欢迎朕来?”
白琉跪在地上,磕头磕头:“皇上恕罪,贱婢该死!”
“起来吧,潮夜呢?”
白琉看了一眼玄晓,之后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干吗看它?难道它会告诉我小姐在哪里么?”
玄晓看在眼里,憋在心里:“白琉一定很郁闷。”
皇上脸上一派气定神闲,心里早就窜上火苗来了:“白琉,朕问你呢。”
“啊,小姐,不知道,哦,不,她在房里。”
皇上绕过白琉,朝屋内走去。
白琉垂着头,眼角瞥见玄晓跟在皇上后面。
忙跑过去,刚想抓起他,皇上忽然回头,白琉马上站直了很妩媚地微笑。
“白琉,沏茶来,朕渴了。”
“是。”
绮窗大开,凉风似个狂乱的小孩,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散了描金笺,跌了苍狼毫。
潮夜坐在混乱之中,一动未动。
皇上挥了挥手,随行的宫人纷纷退下,鸦雀无声。
“潮夜。”
潮夜茫然地转头,看到皇上后,忙下跪请安。
皇上忙伸手去扶。
潮夜黯然地看着皇上,看着,看着,一眼不眨,似乎要铭记在心。
“潮夜,你怎么了?”
潮夜扯起嘴角,算是笑笑:“多谢皇上挂怀,民女愧不敢当。”
皇上的眼睛顿时凌厉了起来,却只是闪了闪便沉下去了。
“潮夜,这些日子,边关纷扰,朕一直没来看你,你怪朕了吗?”
“皇上,你多虑了。”潮夜垂下头去,眼睛里满是嘲讽,似乎在说:“你如愿了,不是吗?”
玄晓安静地卧在窗台上,懒懒地卷卷尾巴。
潮夜走过去,把它抱了起来。
玄晓心中大声抗议:“你们有事说事,抱我干吗?好好的太阳晒不着……。”
“朕给你请了京中最好师傅……”看见潮夜没反应,便接下去:“婶婶一直说要给你请个师傅。”越说越觉得索然无味,停了下来。
潮夜搂着玄晓,一只手抚弄着玄晓的耳朵,听到“师傅”一词的时候,明显僵了僵,却什么都没说。
白流端进茶来,皇上接过就呷了一口,放下了。
“咯噔”一声。
白琉看看小姐,又看看皇上,不知所措。
“皇上。”潮夜突然说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民女身体不适,望皇上恕罪。”白琉紧张地拉了拉小姐的衣服,后者瞪了白琉一眼。
皇上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又不好发作,只得说:“那你好好养着吧,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白琉只得跟着潮夜跪了下来:“恭送皇上。”
皇上淡淡地说:“不必了。”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出了门。
白琉扶起潮夜:“小姐,不是我说你,何必呢?”
潮夜笑了笑:“白琉,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风丝抚过发梢,竟有些凄凉的意思。
白琉望着潮夜在床上躺下,一动不动。
“白琉,你听见了么?他给我请了师傅,他要开始管束我了。”
“怎么会?皇上怕你闷吧。”话说得太没底气了。
“闷?他怕我不闷。”潮夜脸冲着墙,有些嗡嗡的回声。
白琉一边收拾乱成一团的纸笔,一边疑惑地问:“可是,小姐,他为什么要管束你?”
潮夜一下子坐起来:“他,他……”兀自发了半天怔,又躺下去了:“我不知道。”
玄晓卧在潮夜脚边,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