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长歌一笑

4、第一夜

　　曲非烟死了，依旧是死于中毒。

　　没有惊天动地，无声无息。

　　无论许渺如何惊怒交加，也改变不了她死亡的事实。

　　而曲非烟的死亡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自她死去之后，许家每一日都有数人死去，死亡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大宅。

　　有人开始惶恐，有人开始想要离去。然而令人害怕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许家的大门。这已经超出了人力能够理解的范畴。

　　吴茵一愣后，便展颜笑了起来。她得到的助力或许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得多，那么她的行动便会容易许多。

　　“夫人，老爷今晚将会前来与您共进晚膳，希望您有所准备。”翠娥小心翼翼开口。

　　“我知道了。”吴茵微笑，温婉大方。终局，即将来临，许渺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所望。
　　......

　　“我们许久未曾这样安静以对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驱散了伺候的人，晕黄的烛光静谧地照亮屋内。许渺的神色温文，年少略有些秀气的容颜如今已变得沉稳了许多，岁月将年少轻狂的少年打磨得更加精致。此时他放软了表情，足以令世界一切女子为之迷醉。

　　曾经的吴茵也是其中一人，甚至于现在也依旧无法彻底摆脱感情的困扰。听着他的温声细语，她便也笑容欢欣了起来。
　　“我还记得初见夫君时，夫君一袭宝蓝长袍，容颜如玉，临风而立，不知迷了多少徽城女儿的心。”

　　“想必那时夫人并未对我产生任何特殊的情绪吧？”那时的许渺还没有能令吴茵高看一眼的资本。他也不会去特意与吴茵说清，那并非是他们的初遇。

　　群芳簇拥之下，漫天桃夭为背景，衣着精致的少女淡淡抬眼看来，神情高不可攀，并不倨傲，只是自然而然的优越。忽闻短笛声响起，少女倏尔浅笑，涟漪浅浅泛上心田。那才是许渺对吴茵的初见。后来遇见曲非烟时，也是同样的冰雪融化的笑容，猛地席卷他的身心。可是这些心思，他从来不曾告与她。

　　“当时我只想着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只会几招绣花枕头的功夫......和那些异想天开，想要凭着我......”吴茵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谁知......谁知你......”

　　“阿茵，你从何时起开始将我放在心里的。”许渺包容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当初吴茵的冷眼相看。

　　“英雄救美一贯是千年唱不腻的戏曲。”吴茵笑着道。后来想想，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预谋。可是她早已情根深种，再不是追究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了。

　　涉水而来的青年从此扎根她的心底，再也无法驱散。

　　“阿茵，你恨我吗？”看她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许渺突然开口。

　　“恨，怎么可能不恨！”吴茵淡淡道，“恨你袖手冷漠看我父母身死，恨你明明许下的诺言却转眼一并忘却，恨你转眼爱上他人，可是那又能怎样呢？你是我的夫君，我最爱的人。”

　　“所以你想杀了我？”许渺的声音依旧温和。

　　吴茵愕然望向他，“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你以为是我杀了曲非烟？原来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经这样重要了。”她的神色凄惶，不似作伪。任何人见到都会以为她这是被最爱的人怀疑的悲痛。

　　可是熟知她的许渺却未曾动容，却到底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阿茵，你多想了。”他脸上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彻头彻尾的的虚伪。

　　“你不信我。”吴茵容颜惨淡，“明知我时日不多，却仍是怀疑我。我如何来的那种闻所未闻的毒药？许渺你既然怀疑我，就一定去查了我的吧？即使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也依旧不信我吗？”

　　“这是我最疑惑的地方，阿茵，你可以为我解答吗？”许渺依旧一派温文尔雅的做派。

　　“你这是认定我了。”吴茵的表情冷了下来，脸上一片空白。仿佛被打击得过度而没能晃过神来。

　　“阿茵，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第一次见到非烟时便看到了当初了你。”他轻轻抚上她的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神情郑重。

　　“怎么可能......”吴茵回过神，下意识地后退，却忘记了自己仍是坐着的。整个人往后一仰，马上就要摔在地上。

　　许渺身形一动，揽过吴茵的腰，“你无碍吧？”他紧张地问道。

　　仿佛时光重演，那年的那日，他也是这样浓墨重彩地走进他的生命。

　　吴茵一时有些恍惚。

　　许渺并未放下她，而是揽着她的腰走向桌子，单手倒上了两杯酒。

　　“喝了这杯酒，前尘尽释，我们回到最初的时候好不好？”他笑得温柔，眼中只倒映着她一人。

　　吴茵情不自禁迎上他，两人共同饮尽杯中酒。

　　倏尔许渺神色突变，推开怀中的吴茵，“你何时下的毒？”他的声音再也不复冷静。

　　“不是你下的毒吗？”吴茵歪着头，笑得一派天真。

　　“可是只是你那杯酒......”许渺说着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我是真的快要死去了，之前的中毒是真的，大夫并没有说谎。”吴茵却是平静极了，“何必要对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动手呢？”她看着许渺一笑，明媚如画。

　　“死去的人全都是背叛了吴家以及与你为敌的人。”或许是真的知道不可能活下去了，许渺反而镇静了下来，“一开始我本也没有怀疑你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片刻后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你最终的目的只会是我。吴茵，是你不放过我。”

　　“是谁不放过谁！”吴茵冷笑，“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是你对我所做下的一切便可以抹去了吗？你以为你记忆中那模糊的几个月真的只是我大病了一场吗？我不过是将你对付我的手段还给你罢了。”那几个月的寒凉入骨她从来不曾忘记，她时时刻刻害怕一觉醒来她的容颜又是那张残破的脸。爱比死更冷，她的所有希望与绝望都早已被他葬送了。那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也曾希望是倒转时空，莺歌没有死去，曲非烟也没有进府。可是没有如果，逝去的时光从来无法挽回，逝去的感情也再也收不回来了。

　　许渺一瞬间想了许多，却再也没有开口的可能了。

　　“一切都结束了。”
　　吴茵小声道。

　　......

　　十一收起手中的水晶球，里面已经多了一团莹白的光晕，他挥手将它收起，脸上尽是漠然。从始至终，他不曾有半分动容。

　　他站在空旷的宫殿上，身影孤寂，刻骨的荒凉。以一种亘古的姿态等待着下一个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