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长歌一笑

3、第一夜

　　“夫人，夫人，中毒了。”翠娥慌慌张张闯入。

　　许渺因她的莽撞刚想皱眉，下一秒却被她话语的内容惊到，“请大夫了吗？”

　　“已经命人去请了。”翠娥的脸上仍有些慌张，焦急地看着许渺，“老爷去看看夫人吧。”

　　不用她说，许渺也不可能会放着吴茵不管，“带路。”因着紧张，许渺并没有一贯的温和作态，毫无笑容的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冷酷。

　　翠娥此时却是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现在心心念念地只有吴茵的生死。

　　面色苍白的女子气息羸弱的躺在床上，神色平静，气色却是灰败。

　　许渺突然变想到了初见吴茵时的惊艳。彼时正值烂漫之时的少女回眸浅笑，青山绿水就这样淡淡远去。他虽是有意接近，却也仍是不可避免的心悸。那时的吴茵于许渺还是高不可攀的吴家大小姐，他虽对自己有信心，却也仍不是不担忧的。吴茵见过了多少青年才俊呢？他如何才能从中脱颖而出呢？

　　人生如只如初见，许渺忽而叹息，那些年少爱恋早已消逝在他的野心里了。他从不曾遗憾，只是忽而有些感叹。

　　“夫人如何了？”他突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许夫人所中之毒甚是霸道，好在中毒不深，还有缓和的余地。”大夫说着，却是苦了一张脸。手心微微摊开，眼神似乎不经意与许渺对上。

　　“我还有几个月？”吴茵问得平静，却令在场所用人心惊胆颤。

　　许渺看向她，第一次觉得陌生得厉害。或许生死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吧。他已经看懂大夫给他的暗示，吴茵所中之毒与陆迦是一样的。只是她所中的份量太浅，才没有当场死去。却也不过是延续了几月光阴而已。

　　“说实话。”吴茵坚持。

　　“三个月。”大夫看了看许渺脸色，才慎重开口。

　　“如此足够了。”吴茵说，“有劳大夫了。”

　　“不敢，不敢。”大夫再一次看向许渺。

　　许渺点头示意他离去。

　　下人们也极有眼色的一一退下，甚至于翠娥也没有留下。

　　室内只剩下许渺与躺在床上的吴茵两人。

　　“即使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吴茵勉强坐起，伤势已暂时控制处了，做一些基本动作倒是无碍。

　　“我寻遍了徽州城所有有名的医生，甚至找了蜀中唐门一问究竟。可是无人能够知道这是什么毒，更遑论是解毒。”天下名医聚集毫无头绪，这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又是如何无声无息地使淮左剑派的掌门夫人中了毒。他或者说是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吴茵吗？许渺怕死。若是陆迦之死只是令他稍微警惕，那么吴茵中毒便带给他极大的惶恐。连他的枕边人都着了道，那么何时便要轮到了他呢？还要曲非烟，再度点燃他的爱恋的爱人的安危也仍是令他担忧。

　　吴茵沉默。许渺以为她是哀伤过度，为了不刺激她，便悄声离去了。

　　许渺不知道再他将要踏出门的那刻，本是在发呆神游的吴茵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即将不久人世的消沉，反而是带着奇怪的快意。

　　以身为棋，只为了最后的结局。

　　吴茵从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尤其是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之后。

　　......

　　整个门派笼罩在看不见的阴云之下，显出不同寻常的沉默。

　　下人们小声私语，年轻的丫鬟们羡慕着掌门对掌门夫人的深情。

　　真是天真！听着翠娥转述着丫头们的私聊内容，吴茵眉间的讽刺不曾掩饰，也没必要掩饰。她的房间大抵是现在整个门派最不起眼的地方了。以身为饵，取得暂时的先机，她对现在的局面很满意。

　　而翠娥，吴茵垂眸掩下思索，怕是与那位有些牵连吧。否则怎会每一次都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合她心意也最合她利益的事情呢。因为双方的差距太过遥远，所以反而没有必要去戒备。如果那人真要对她不利，她本也无法反抗。不是出于对翠娥的信任，而是对自身的弱小的理智认知。

　　这个女人，的确聪明得很。若非耽于情爱，为爱盲目，她本不会那么轻易就暴露了自己出来的。因为对曲非烟太过明显的恶意，而被许渺顺藤摸瓜查得个一清二楚。

　　但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发展吗，十一眸色淡淡，万千错综心绪压抑在那双平静幽深的眼里。

　　他为吴茵提供了太多便利，也正是他将吴茵的恨意掀到了新的顶峰。吴茵作为一个出嫁的闺阁女子，如何知道娘家的具体情况？许渺与陆迦并非是吴家落败的主要原因，却促使了吴家的落败。他将这些告知于吴茵，未尝没有刺激吴茵的打算。

　　仙人？呵！他又怎称得上仙人，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也并不存在着所谓公平。又怎是凡人传说中所憧憬的仙人。

　　他面上带上了几分轻讽。可是他的容颜太过精致，也太过漠然，即使眼含讽刺，也依旧令人生不出定点恶意。

　　他从不是悲天悯人的神佛，早已孽火缠身，一身戾气，连自己都无法渡过，何谈度人。

　　吴茵若有所思，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她永远也无法达到的地方。

　　选择了一些东西，便一定抛下了另一些东西。与其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死去。不如将一切彻底拖入另一个泥潭。杀敌一千自损百八，对于吴茵而言并非是难以接受的。

　　她捏着针线缜密的衣角，笑容甜美，依稀仍是少年模样，仿佛时光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改变呢？眼角早已染上风霜，皱纹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她的脸，很细微，也很真实。最无法辩驳也最令人讳莫如深的是昔日干净清澈的眼已变得一片深沉。

　　看着翠娥年轻的容颜，吴茵眼中闪过厉色，旋即化为温婉的笑意。每个人都会迎来每个人的终点，她早已在期待最后结局的到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