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夜》长歌一笑

11、第三夜

　　“她可有话留给我？”
　　说话的女子有着一张出尘绝艳的脸，似是从古书画中走来的，也似是烟雨江南里孕育的钟灵毓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单薄，一看便是有不足之症，天然一种风流意味。此时她轻拧着眉，神色看似平静，却将万般心思压抑在心中，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她说，你若是这么想嫁给安景的话，那她变成全了你吧。并送上一份最后的大礼，以全她与你两人这这些年的情谊。”十一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的个人感情色彩。
　　他想起牡丹花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说起这句话时的神态，似笑也非笑，似苦也非哭。语气里三分轻讽，七分叹息。即使到了那个地步，她也仍是站得笔直，姿态是完美的大家闺秀典范。

　　舒棠这个人将谨慎融入了骨子里，心机深沉，轻易不令人看破她的内心。若为男子，怕是能将这世间大部分男子比成泥土。只可惜了，她的抱负，她的城府，都只能拘泥于这方寸之间。

　　“哈哈哈……”闻言穆兮终于失去冷静，笑得凄厉，“她凭什么以为我想要嫁给安景，凭什么以为我便会沿着她的安排走下去，凭什么从来不问一下我的心意！”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泪水将她脸上的妆容弄花，露出来的皮肤更是苍白地厉害，甚至隐隐透着青色。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从容雅致，像是一个被丈夫冷落的弃妇。

　　十一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仍然是一张漠然得过分的脸，他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子，淡淡道：“你也未曾告诉她。”

　　正失声痛哭的穆兮抬起头来，泪水仍在滴落，打湿了衣襟。她哽咽着道：“我从来都是这种懦弱之人，便活该舒棠任意摆布吗？”穆兮到底是胸中有恨的，她厌极了舒棠的自以为是，也爱极了舒棠的神采飞扬。

　　“你不是懦弱，只是没有及时看清自己的内心。”十一淡淡道。

　　是的，从来都是没有看透人心。穆兮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心，等到明白的那时却已经失去。舒棠自以为看清人心，其实因为在意反而被蒙住了眼睛。所以，从来只有错过。

　　穆兮擦干眼泪，面上仍有哀色，只是情绪暂时稳定下来。她将落在脸颊旁已经被泪水沾湿的头发挽到耳后，“我第一次见到舒棠时，其实很讨厌她。以为只是一个口口声声规矩的卫道士，惯会笼络人心。”

　　她没有去看十一的反应，只是慢慢将那些压制在心底，不敢与任何人言说的话的缓缓叙述出来。人都有想要倾诉的欲望，都有需要发泄的时刻。从前的穆兮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便是高兴，伤心便是伤心，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活得无比坦荡，骨子里都是清高。只是后来的穆兮因为舒棠，终于慢慢学会了将心思压在心底，慢慢学会了欺瞒自己。

　　十一静静地倾听，想起另外一个女子含着笑意的声音，“我第一此见到穆兮的时候很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嫉妒。她活得那样干净，一看便是被家人呵护在手心中的。而我却只是深陷泥中，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步步算计而来。怎么会不讨厌呢？穆兮与我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好奇，所以才会渐渐上心吧。一边排斥着，一边却探究着，终于脱离我最初的打算，可我从来不曾后悔。”

　　两个人的第一面，因为截然相反，而互相敌视。不是讨厌这么简单，而是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那时的穆兮想不通这其中斑驳的纠缠，那时的舒棠刻意去忽视了那个可能。每一个人都在向往与自己完全相反的那一人，渴慕着那一人的存在。她们永远无法成为对方那样的存在，所以潜意识里向往着彼此。这是属于她们的缘起，在一个并不美丽的开场中。

　　舒棠是随着父亲调任而迁回京城的。是以将将安息下来，便开始走家串门联络感情。她的母亲的妹妹嫁给了镇阳候为妻。镇阳候一脉是从高祖开国时期便崛起的老牌势力，如今虽然有所衰落，却仍然是不可小觑的。舒家自然也不算差，只是底子到底浅了一些。镇阳候一脉的人脉可以为舒棠父亲的官途带来不少便利。两家本就是亲戚关系，舒棠母亲自然要前去拜访。其中未必没有存了将舒棠嫁与镇阳候嫡长子安景的打算。亲上加亲，自古以来都是联络感情与利益的绝佳手段。

　　她自己也不是不乐意的。虽然安景还未立为世子，可是早有才名传出，也没有什么过得去的对手。未来的镇阳候的夫人这个身份，舒棠还是比较满意的。她从来不是耽于情爱，什么也考虑的人。舒棠是一个很现实的人，能够摒弃感情理智将一切利弊摊开在眼前。

　　“此女肖我。”这是她那年仅三十便官拜三品大员的父亲的评鉴，那个时候的父亲如此说着的时候，眼中有着她那时所不明白的复杂。而如今的舒棠已经完全能够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了。一样的心思深沉，算计缜密，所以她才是所有子女中最被父亲宠爱的孩子。

　　舒棠一家上门的时候，恰逢穆兮也在。穆兮是当朝太傅之独女，她的母亲正是如今镇阳候的嫡亲妹妹。是已两家关系一贯亲密，而镇阳候府的老妇人最是心疼她的小女儿不过，所以穆兮常常被街道镇阳府中承欢膝下。穆兮和安景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以说若是舒棠想要嫁给安景，穆兮正是她最大的敌人。穆兮家世又好，又得安府最大掌权人的欢心，与安景更是青梅竹马，比之舒棠实在条件优越太多。当然舒棠也有着自己的优势，穆兮常年药不离身，又更偏向安老夫人，因此安景的亲生母亲显然更亲唻她。舒棠自问不比穆兮差。

　　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怎么也不可能和和气气。不过穆兮表现出来的是冷淡。而舒棠却是面上一派温和，表面上仍然维持着亲近。以舒棠的心机，不会令人看出她的内心真实想法。即使有些嫉妒穆兮，她也不可能表现出来，反而因为穆兮的身份，她会去有意结交对方。

　　当时的两人，都没有想到日后的种种纠葛。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的是另一个脑洞的，只是暂时不知道怎么写，反而将这一个故事提前了。涉及百合元素，希望大家喜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