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起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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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并不打算理会这人的自说自话，但是听到那一句，“你可以叫我叶大哥”的时候，萧寂离的心里居然骤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似羞恼也不似新奇，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期待，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无端的觉得，如同指尖触到了些许微光一般。
大哥，那也是属于亲密的称呼吧。
这一声“叶大哥”叫的叶铮十分舒爽，想到自家世交慕容叔父家里那个同样潇洒俊逸的翩翩公子，从来都是一副桀骜不驯自命不凡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平衡了。
同样都是年龄小的孩子，为什么就不知道对兄长尊敬一点呢。
眼前那名受伤的男子已经捂着外翻的伤口挣扎着起身，叶铮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往自己身上一带，面上还是正直严肃的样子：“我来帮你。”
本想谢绝此人帮手的萧寂离，在接触到那身体温度的时候，突然僵住了动作。
断情崖上凄风苦雨，十六载光阴漫长无际，寒来暑往无一人驻足停留，只有他一人像是立在山尖的一块顽石，任凭风吹雨打未曾移动半分。从前漂泊流浪之时，自己从不敢多言，生怕惹恼了他人便遭来一顿毒打。后来上了这山崖后，无边的寂寞只能说与草木山风明月听，可惜花不解语，风过无声，那一道残月如钩竟比自己还要寂寥半分。
那是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的地方。
人最可怕的便是习惯终成了自然，萧寂离曾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忘记了说话时候的喉间的震颤，忘记了肌肤相亲时的温度，忘记了自己苦苦修习多年求之的夙愿。
而就在刚刚，就在他整个人贴近那人的胸膛时，他才意外的发觉，原来自己竟然还没有忘记渴望温暖的本能。原来，自己居然还保存着那一份脆弱的想要拥有那一丝温度的心愿。
真好，原来自己还没有冷透。
而扶着萧寂离的叶铮显然没有察觉到他刚刚肢体的僵硬和复杂的心思，他小心翼翼的将他护在怀里，有意避开他的伤口揽住他的腰部和手臂，带着他向岸边的大树下安定下来。
期间萧寂离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除了刚刚两人交手之间那人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之外，倒是让叶铮有些好奇，莫非这个人天生表情和语言方面都有缺失么。
于是他坏心眼的从一旁拿过几个自己昨夜无聊从不远处的树上打下的果子，用手随意的一擦递给那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美人。果子尚还泛着酸涩的青芒，让人一打眼看上去就只觉得牙齿已经被酸倒了大半。
叶铮便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是故作平静还是真的不露声色。
萧寂离望着向他递过几只未熟野果的手，五指修长白皙，像是握了一手初春的梨花的颜色，不难想到拥有这样美好的一双手的人该是如何风华绝代。像是完全不介意这果子的青涩一般，萧寂离轻轻的接过，微一点头表示谢意，也并不在意这野果是否有毒，面无表情的将它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他并非是一个粗心大意不谙世事之人，只是初见这人起，心里便莫名有一股信任和亲近之意，让萧寂离又是疑惑又是心安。
屏息凝视了片刻，叶铮心下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昨晚自己无聊随意吃了一个野果，那味道真真是酸到眼里心里，仿佛只有痛饮几坛烈酒才可以平复口中的酸涩。然而眼前这人却好似在干嚼一个普通的馒头，咀嚼吞咽间没有任何停顿，连眼睛是也是如方才一般沉静，丝毫没有被这青青的野果干扰到半分。
莫非是他恰好吃到了一个甜的？
叶铮撇撇嘴顺手捞起一个野果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眉头便像被人打了一记老拳一般紧紧的皱了起来。他想捂住嘴巴跳起来发泄难耐的酸意，但是看到那男子安静的咀嚼着，眉目间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平和的场景，又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于是只好以手撑着额头，遮住自己痛苦纠结的表情。
在一边自顾自的吃着果子的萧寂离察觉到旁边那人不平稳的气息，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却只见那人撑着额头一副沉思状便不忍打扰他，只得静坐在一旁平复心绪。
一时间相对无话。
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萧寂离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于是敛眉端坐的望着叶铮行了一礼，音色清冷：“多谢相救，后会有期。”说完没有在意对方有些失笑的表情，以右臂撑着身体慢慢的从地上起来。
叶铮真是行走江湖十几年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通人情的人，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世背景也罢，不便相告名号也罢，但是居然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还依然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真是让人生出恼意。
只是叶铮一见那双清明干净的眼眸，心中的不平瞬间又平息了。算了，美人总是比常人多一些特权的嘛。
正打算目送这难得一遇的有趣之人远去，叶铮突然望见天空之上盘旋着一只矫健的苍鹰，那是武林盟用来通信的飞禽，于是手指屈起在唇间吹出一段尖锐短促的哨声，苍鹰应声而落，抓在他的衣袖之上。
莫非是短短的几日内武林盟便出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叶铮原本轻佻的眼神霎时变得有些深沉，手上却依旧不急不缓的拆下鹰爪上系着绢布。细细阅读，倏然眉头紧紧的一皱，如同见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可是片刻间又舒展了眉目，手中暗一用劲，那块绢布便四分五裂的飘散在风中。
仿佛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叶铮随手放飞了传信的苍鹰，然后拔腿就向萧寂离远去的方向追赶而上。
萧寂离被冰冷河水浸泡过的身子依然有些无力，他只得慢慢的沿河走着，希望可以看到一条出路。可是突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心下一惊，莫非是那人想要杀人灭口？拼尽力气将腰间许久未出鞘的秋水横在胸前，准备回身应战。
可是却只听见刚才分别那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对他抱怨：“小兄弟等等大哥，我们也好一起寻找出路，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困在这深山里吗？”
萧寂离眼中寒光一闪，他只是不喜多言又不是缺心眼，为何会有人夜半时分出现在这荒山河畔，还恰好救起了他，这件事情本就可疑，再加上这人从他醒来便举止轻浮，言语多有不妥，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其他。
正准备拔剑架到那人脖子上质问他是何用意，却突然见那人面色陡然凝重然后如疾风闪电一般朝他扑来。来不及反应和思考，萧寂离手中的秋水已经裹挟着破风的杀意刺了出去，却见那人微微一个闪身，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同时秋水锋利的划烂了他的衣襟。
自己的剑居然会落空，萧寂离正准备反手再补一剑，却望见那人的脚边是两截正冒着热气的断掉的蛇尸。一时有些怔愣，萧寂离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人朝自己扑过来居然是为了将从古树上坠下的毒蛇拨开，指尖泛白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秋水。
叶铮见眼前之人目光略有迟疑，显然是对自己舍人救人的举动有了几分动容，眼底中飞速的划过一丝阴霾之色。倏然捂住自己的右臂，叶铮轻轻的嘶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哎呀小兄弟好厉害的剑法啊，在下佩服佩服！”
那玉色的胳膊上竟然有两个浅浅的血洞，正是方才为救萧寂离时为了避开剑刃而不慎被那蛇咬伤的。见到这个伤口，萧寂离脸上略微染了半分愧色，一时间万千思绪齐齐涌上心头。
幼时为了一个发霉的馒头和野狗抢食被追的四处逃窜也罢，因为不善言语乞讨不到银子被其他乞丐毒打也罢，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山崖之上对着漫山遍野的毒虫野兽不知如何是好也罢，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这人一般，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上来保护他。哪怕对着他削铁如泥的剑锋，仍然没有半分犹豫。
他突然想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心口，去感受那股暖流，是否真的流过了自己的心上。
心中瞬间涌出了无数思量，但是叶铮的面上依然是一副风流公子的神色，静静的等着萧寂离的反映。
原本打算一个人默默探寻出路的萧寂离望着那人染血的衣襟，心中闪过万千复杂的情愫。
手中的秋水划破被蛇牙咬伤的地方，有条不紊的将毒血挤出来。见叶铮似乎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萧寂离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秋水归鞘。
山谷里的风俏皮的吹动两人的衣角，翩跹如蝶，吹动了两人的发，遮住了眼睛里各自隐藏的心事。
似乎是过了很久的时间，叶铮听到萧寂离如月色一般清浅的声音：“走吧。”
叶铮勾了勾唇间，眼神里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笑意。
山风默默穿梭，带走了各自的心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