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江边宿

6、陆

　　咔嚓一声，牢门开启。
　　闻声谢远勉力动了动眼皮，这细微举动却叫他疼痛无比。他不免要溢出一句呻吟，却又生生吞了回去，开口声音嘶哑：“你放了阿珠!此事与她无关,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他双手被高高吊起，整个身子拖在地上，衣衫破烂净是血迹。此刻强撑着说出这话，又使劲抬起头来，早已牵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显是痛极，皱紧了眉，却又不肯发出叫声，只紧紧咬住下唇。
　　来人良久没有说话，也不曾听到脚步声。他觉得不对劲儿，勉强睁眼看去。只见眼前灯火昏暗，牢门大开，可是门外轮椅上坐着的，哪里是那个混账，分明是他的好友杜衡。
　　此刻杜衡面色惨白眉间紧锁，伸手牢牢捂住胸口，却只怔怔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谢远大惊失色，奋力挣扎着直起身来，带的脚下锁链一阵响动：”子恒，你怎么来了此地.....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杜衡这才醒过神来，忙向旁边开锁的护卫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放下他。”他急切得看向谢远，双目泛红，只恨不得自己扑上前去，却只能无力得跌坐回原处。
　　谢远被那护卫解下，搀扶着来到他跟前，他一张脸血色褪尽，抬眼深深望着谢远，口中轻声道：“渊之，我来接你回去。”
　　谢远只觉得一口气松懈下来，终是支撑不住，没哼一声便双目一闭，昏死过去。
　　谢远觉得自己昏昏沉沉，朦胧中身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忽冷忽热痛苦不堪，而有个人在他头上放了一个凉丝丝的事物，又往他口中灌了一些苦涩的液体。这之后他好受了许多，于是意识沉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杏眼琼鼻的姑娘对他浅浅一笑，唇边浮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她左手拈针，针上穿有一条长长的线，右手举着一幅尚未完成的绣图，献宝似得凑到他眼皮子底下，眨眨眼睛：“谢远谢大侠客，你来瞧瞧我这副图，绣的好是不好啊？”他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姑娘玲珑心思，精巧技艺，在下实在佩服。只是.....”他顿了一顿，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了鱼的猫，“图美，人更美。”
　　“你...”姑娘的脸上飞起红霞，像极了六月榴花盛放的颜色。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姑娘，两人泛舟湖上，她笑着对他说：“此一去数月可归，阿远你就在此处等我好了。”
　　谢远轻笑：“我定每日乘舟在此等候，断不会去找其他姑娘。阿珠不必担忧。”
　　姑娘作势要去打他，他笑着躲过，又没正经的开口调笑：“阿珠可想好在嫁衣上绣什么图案了？此去归来，你这懒丫头再不动手，我只好委屈自己娶一个没穿嫁衣的新娘了。”
　　画面又是一闪，县令之子扬起下巴洋洋得意得对他道：“哼，敢管爷的闲事，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他伸手扯过一边的姑娘，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阿珠此刻披头散发，嘴里塞着布条一脸焦急望着他，那人冷笑着：“谢大侠客，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
　　谢远只觉又惊又怒，周围都是那混账带来的人手，隐成合围之势。他拔剑便与之打了起来，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混战中没留神肩上中了一剑。那剑上却是带了药，他面色一白摇晃片刻，终是倒下了。
　　意识重新陷入黑暗。
　　他觉得一股血气盘桓在心头，不由得大喊着阿珠的名字，像是要把滔天的愤怒都随着嘶吼发泄出来。
　　坐在他床前的杜衡面色一白，听着那声声嘶叫，不由得低下头去，无意识的用手紧紧抓住被子。
　　窗外雨声越发的大了，像是要掩住谁心底低低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