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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卷四·莫执著——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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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浅眠的陵越是在听见敲门声后醒过来的,许又是哪位长老前来了吧。
“进来吧。”
一人推门进来,陵越一抬头愣了,一声‘屠苏’几乎脱口而出,但那声称呼只在他喉间转了转,硬是被压了下去:“百里少侠。”
“……”来者正是百里屠苏,将门带上,他搬过凳子坐到床边。
两人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开口:“你……怎样了?”
“无碍。”
“……是他做的?”
“你说重明?”得到百里屠苏点头回答,陵越应了一声:“嗯,是他救了我。”
“师兄……”直直看着陵越的百里屠苏认真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个歉道得让陵越不解:“为何?”
“若是我再强一些……”
陵越摇头:“这原就不关你事……”
“师兄,不要再说不关我事。”百里屠苏揪住陵越手边的被子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听见师兄说什么‘不关你事’之类的话,那会让他很难受。
“……”陵越有些无奈,拍了拍百里屠苏的手岔开了话题:“风姑娘如何了?”
“……她已经没事。”
“那就好。”
之后,房里安静下来,感受着这难得的清静,陵越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其实那时也如现在这般,百里屠苏原本就不是个多话之人,师兄弟呆在一起多数也是各做各的,只是偶尔交谈几句,却不觉得枯燥无聊,再看现在……虽然坐在身边的仍是百里屠苏,但心境却是再回不到从前。
陵越下意识看了一眼百里屠苏,却发现他浑身紧绷,双手握成拳,禁不住心中一酸,就是与我同处一室,他也已经不再轻松自在了么……
这么想着,陵越打破了沉默:“屠苏。”
果然,对方一惊:“师兄?”虽然是惊了一跳,但那眼里却透了些惊喜:他没有再叫他那个生疏的‘百里少侠’。
谁知陵越却摇摇头:“屠苏,我与芙渠已经想过了,虽不知这十年里你有何等奇遇,但既然已有机会重新来过,那么此先的前尘往事便与你再不相干,等风姑娘身体医治好后,你便带她下山去吧。”
“师兄?”显然的,百里屠苏没有想到陵越会跟他说这些话,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反应。
“我们只要知道你好好的,就够了。”天墉城无法强留任何人,陵越亦不能强留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看着陵越的眼,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当年是他自出师门,走得那么决绝,他从未思量过师兄会如何想,会否伤到师兄,未曾答应的承诺在如今看来,他怕是连提及的资格都已失了罢。
……
重明是陵越可以下床的三天后才出现的,就如同他走时那么突兀,回来得也是那么意外:陵越去看了玉泱回到潮海阙刚刚推开门就看到一团耀眼的红正坐在桌前品茶。
见他回来了也没起身——会起身就奇了——将杯子一放,道:“身体如何了?”
“已经大好……”
“谎话。”声音未提高,语气却干脆,这才几日就‘大好’?
“……”陵越被哽了一下,先压了这口气下去,抱拳道:“陵越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一码归一码,玉泱确是此人打伤的,但他救了自己亦是事实。
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在下有一事想请教阁下。”
“说。”
“阁下为何要救陵越?”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这上古圣灵的脾气似乎一直是反反复复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岂料面前这位却很是干脆地来了句:“本座乐意!”顺便附带‘你待如何’的表情。
咳,自己与这人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倒不如去临天阁看看这几日积压下来的、需处理的事务?这么想着陵越转身要走。
“上哪儿去?”
“陵越不便打扰阁下雅兴,自去而已。”为何要告诉你?
“这么想死,本座救你倒是多余了。”
他这么一说,陵越有点怒了:“若非阁下硬在玉泱体内留下上古炎气,在下还不至动用丹珠之力施为!”到现在他还心疼玉泱呢!说到底,这一切事情也是由面前这位引起的吧!
“哦?你现在是在怪本座了?”
“不、敢!”倒也是,玉泱之予重明来说只是个闯入阵法之人而已,上古圣灵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偏偏又是仇人之徒,可说是新怨旧恨一起来。
看着天墉城掌门一脸怒火的模样,重明却突地笑了起来:“你这般模样倒是比起之前有趣得多。”
“……”陵越抿抿唇,将火压了下去,恢复成沉稳的掌门:“在下没觉得自己何处有趣,失陪!”
“慢着!”
“阁下还有何事?”
“即是本座救了你,那本座向你提个要求亦不为过吧?”
陵越转过身,有些疑惑:“请说。”
“陪本座下山走走。”
“……”若非陵越一贯性子沉稳,此刻怕是已经拍案而起,他是一派之掌,而非闲云野鹤,说走就走成何体统?!
……
所以当陵越坐在离天墉城百里之外的小镇客栈中喝茶时一直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此人与他出来‘走走’了!想起当时将下山一事告知妙法与威武长老时,妙法长老那微妙的眼神他就有些发冷,这是为何?
“呵呵。”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思绪,正是那位化为人身的上古圣禽。
重明仍旧一身张狂红衣,赤白相间的长发被他随手用在陵越房内找到的一根布条懒懒地绑在发中处——彼时当陵越见到此‘发带’时,那渐变的紫色让他立即告诉自己不要去追究此‘发带’的来源为好。
原本就俊美的五官再加上凤眼时不时流露出的风情……这客栈的生意比起刚才要好得不少,还全是女子这件事……应该并非是错觉吧。
“陵越真人,这都下了山、出了天墉城了,你就不能放松一些?”重明看着对面这位掌门端坐的模样,不由得就想逗逗他:“本座见你那茶忒是没味,来,陪本座喝杯酒如何?”[某:重明你这登徒子语气……]说着随手取了个干净杯子便要斟酒。
“多谢阁下好意,在下从不饮酒。”冷冷地拒绝后陵越将脸转向了客栈外,倒并非是面前这人的原因,而是……不知为何,总觉四周有许多目光看向他,这目光不似妖魔一般或冰冷或愤恨,却让他比面对妖魔之时更加怪异,再加之时不时有姑娘家的耳语之声传来,都是说些……说些‘胡闹’之事,他虽是不想听,可这……修道之人听力太好也并非他的错不是?
他在这边是坐如针毡,反观对面那位却是怡然自得,顺便还颇为欣赏陵越微微犯窘的模样,天墉城现任掌门再次后悔‘随他下山走走’这个决定!
“你……”
就在陵越实在受不了这店里的怪异氛围,准备要主动提出‘该走了’时,一声来自店外的尖叫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立即纵身而出向着声源处疾驰而去。
不过一息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一座看上去颇为气派的大宅外,此时已经有几个人聚在这里,那声惊叫正是从这宅子内传出来的。
“妖气。”
陵越抬步便要进去却被重明一阻,后者在前者皱眉的目光中道:“你准备就这样进去?”
“?”
“别着急,看。”偏头示意陵越去看。
就见盘旋在宅子上空的浓雾猛地抽离,往天际飞去。
陵越记住了那个方向,看着重明疑惑道:“阁下不去?”
哼笑一声:“与本座何干?”
那你与我一起追出来做甚?!陵越看着重明的目光中便是如此相询,重明眼光闪烁了一下,道:“天墉弟子总是在意多管闲事。”
“……”陵越发现自己竟然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便是说他知晓自己一定会追出来,故而随自己出来的?如此一想还真说不出话来,然他又立即想到一件事问道:“刚才出来之时,阁下可有与客栈店家付了酒钱?”
“钱?”重明明显愣了愣才冷哼道:“本座怎会有那种身外之物!”
你直接说你未付就得了!未付钱还如此理所当然……陵越真人差点拿出掌门风范对面前的上古圣灵来个人间生活常识教育了,压下此冲动,陵越快步回了客栈,赶在店家要来找人之前将钱付了。
……
“本座便是不明,这原也不关你事,为何总将麻烦揽到自己身上?”与陵越站在这处山林,重明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这倒是你陪本座还是本座陪你呐?!
“在下同样不明,此事也与阁下无关,阁下何必随陵越前来。”这语气,更是不耐。
“……”重明被噎了一下,敢情他还错了?如此自我怀疑着跟上了陵越的脚步,刚才那妖气朝向的地方便是这里。
其实这并非一只值得天墉城掌门出面的妖怪,不过是只小妖而已,别说出手了,光是重明——这只上古飞禽往那一戳,那妖怪就被吓得原形毕露,两位口都没开,耳边当全是那妖怪的求饶声了,声音又尖细刺耳,听多了实在有些烦,于是重明广袖一挥,那妖怪瞬间被封进了山岩。
安静了。
等他放下手看向陵越时才发现,此人似乎已经盯着他一会儿了,他挑挑眉:“这副表情盯着本座作甚?”
“你没杀它。”陵越本以为凭着这上古圣灵古怪的脾性,这小妖吵得他都皱眉了,应是小命难保,自己甚至还想着到时候是否该阻止一下,未曾想对方却……
重明鼻息哼了一声,转身慢步道:“山灵精怪修来不易,本座可不想妄造杀孽,不过它惊扰世人也是大错,本座将它封于山岩之内,百年不可破封便是对它的惩戒,若是它能安心修行倒也罢了,如若不然……”
那是他的术法,有何后招亦不足为奇。经过洪荒之战的异兽,绝无心软之辈。
陵越听着重明说话走在他身侧,倒是对这上古圣灵的看法改变了一些,虽说此人颇有些傲慢,但那亦源于他本身的身份过于至尊,对这位存世万年的灵物来说,凡界万物皆是后起之灵,实在不足挂齿,便是随便起意想要杀戮,亦难讨个说法,然而今他却发现,此人还能明辨是非,不以自己喜怒为准,倒是不错的。
“陵越。”
这厢陵越正想着这些,那厢便听重明唤了他一声,随口应道:“嗯?”
见他有些茫然的模样看向自己,重明思绪顿了一瞬失语看着他,直到对方的目光已经由茫然变为了疑惑,这位才回过神,揉揉鼻子掩了方才那时的不自然,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本座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兽吧?”
“诶?”这下换陵越愣住了,他承认他之前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的,不过这看法刚才不是已经改观了么,陵越想如实回答,但在看见因他的沉默脸色越变越黑的上古圣灵时突然就觉有些好笑,张口刚要说话,却被一个男声的哀嚎声给哽了回去。
陵越仔细一听,心中一紧:“是陵川!”
说罢也不管重明如何反应,立刻便御剑而起向着声源方向疾飞而去,被撂下的重明深感无奈,若不是知道陵越的性子如此,他怕是会怒火中烧了。
“玄真剑——击!”
随着陵越的清喝,数道蓝光剑影自空中铺陈的八卦阵中倾泄而下,将那缠着众人的藤条、树枝全数斩断。
“掌门!!!”
被困的众人果真正是天墉城此次被获准下山历练的弟子,此时他们四人皆个个狼狈不堪,然陵越却没时间管这个,因为他刚一落地便有脱困弟子向他禀告说‘陵川师兄被那藤枝给卷入了山洞’。
陵越闻禀不敢耽误,立即召出紫霄飞身入了山洞,晚了半步的重明一见他冲进去脱口而出:“陵越!”
没有回应,他当下追了过去,然还未至洞口便见一道蓝光飞跃而至,他忙闪身退出几步,正是陵越和一名已然重伤的天墉弟子。
“掌门!陵川师兄!”其他的小弟子们一见掌门将陵川带出,个个都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然那陵川的模样实在有些骇人。
人早已昏迷,身上的弟子服亦有些破烂,手臂、腰侧全是血痕,那胸口正中竟还有一只似兽爪模样的抓痕!各自伤口仍在涌血。
陵越见状当即下令:“即刻带陵川回去山下客栈,先将这些皮外伤处理一下再回天墉城交予凝丹长老医治!”
“是!”
两名受伤较轻的弟子刚架起陵川便听得那洞中突兀地传来一声兽吼,惊起禽鸟无数,陵越示意弟子们先走后转身面对山洞,而此时的重明却自那声兽吼中听出了什么,暗咐道:是它?
见陵越这备战的架势,重明凤目微眯,抬手挥出一道红光入洞,有些挑衅的举动,然那兽吼却未再出现,他吐出一口气转头对陵越道:“走。”
这边的陵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重明抓住手腕退了出去,圣灵虽不御剑,但这脚程却不比御剑来得慢。
不消两刻,众人便回到了客栈,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是安排好了所有杂事,期间陵川倒是醒了一回,对陵越简略地说了些话又昏睡过去。
回到房间,陵越陷入了深思。
其实他当时并未入那山洞多深便遇上了陵川,看样子很像是陵川拼尽最后一口真气才将自己脱出困境的,他自然是要以陵川的性命为主,先将人带出去要紧,只是那洞中到底有什么……
“外形若虎,大小如牛,背有双翅,性喜吃人……这到底是何妖兽?”陵越揉着额头回想陵川在清醒时告知自己那洞内之妖的模样,甚是小声地低喃。
一旁的某位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道:“穷奇!”语气中还有些不耐烦。
“嗯?”陵越抬眼看向对方:“重明,你刚才说什么?”
似乎并未意识到陵越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被问之人又重复了一次:“本座说,那东西是穷奇。”
“!!”陵越这下听清楚了,惊道:“上古凶兽穷奇?”
上古圣灵两手环胸慢语道:“这世间高等妖兽,有哪只是本座不知道的?”有些傲慢的意思。
这却也是实话,毕竟这位就是圣灵高阶者。
陵越赞同他这话,又道:“重明,你既知此兽为穷奇,那,可有治它之法?”虽谈不上同源同脉,也算是同临世间的,要说了解的话,也只得重明有这个资格说话。
莫说是穷奇这等的上古凶兽,便是并不具强大攻击力的妙音等只精通音律的灵兽亦非人力可以对付的,只能先找其弱点再攻破。
“穷奇本命属金,自然最怕火。”重明也干脆开口。
“火?”陵越愣了愣,如此简单?
“当非凡界之火,乃是上古真炎。”
“上古真炎?”陵越闻言思量,这名字他倒是见过:“可是那上古圣灵朱雀一族的特技?”重明挑眉,未置可否,他已猜到陵越后面会说什么了,果然,如他所料,陵越顿了顿又看向他:“但是,相传朱雀一族早已遁出三界……”摇摇头:“无迹可寻了。”
重明‘哼’了一声,道:“上古真炎确是朱雀一族特技不假,但却也非他一家独有。”
陵越一喜忙问道:“还有谁?”
圣灵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手掌猛地张开,一簇火苗突兀窜起,这火苗颜色乍一看与凡界火焰并无不同,但稍注意些却能看到,那火焰的最外层竟是一层冰冷的银色:“本、座。”
“……”
看着陵越讶然的模样,重明握掌,火苗熄在他掌中,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傲气。
这时陵越亦回过神来,站好恭敬地一抱拳施礼道:“陵越恳请阁下出手解我世人之难。”
就知道会是如此!
重明留下一句:“明日安置妥了你那些弟子们再与我一同上山罢。”便转身出了房间,陵越亦不知他去了哪里。
沐浴在月光下的重明遥望那隐在暗处的山峰,冷眸无声咐道:他倒是亦想会会这个‘故、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