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白-破阵》秦惠文王嬴驷

10、议事

　　章十议事

　　“奇哉怪哉，”陆老捋着白胡子摇头晃脑，“这种草木之毒，我前两日已经试了出来，唤作烈花弧，东璧先生的《百草珍要》里曾有记载，只会让中毒者浑身乏力、短期倦怠罢了，就是我等行医，有时也会将之作为麻沸散的备用药材，但因为产量很少，也不常有。如此大面积的中毒已是不易见到，怎么就还毒出一批怪物来了？”
　　北大营中都尉以上的军官全都聚集在这座大帐里，听这位只行医一年多便在秋叶山城远近闻名的老大夫讲说，坐在下手的一名参军忍不住道：“这么说陆老你也解不了此毒啦？”
　　息辕看了这参军一眼：“邓元，听陆老说。”
　　陆老先生瞪了邓元一眼，继续道：“我虽不知是何人动了手脚，但要为他们中的一些驱毒也不是难事，方才你们也看见了，照着老夫的药方解毒，那个中毒的军士可也神志清醒了。”
　　“只是一些？”坐在息辕身侧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庞都尉，按理说是都可以解的，说来也是奇事，这种以烈花弧为主料制成的奇毒，解药也需要烈花弧做主药，将秋叶城内外搜刮个七七八八也算是将够，但你们如何深入军营给那些疯子一个个灌药？过了明天再不解，就只好处理喽，否则真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众人于是全都苦苦思索了起来，有人道：“让重甲士们进去，护好全身给他们一个个灌？”
　　“我们营统共只有六十名重甲士，你莫非想累死他们啊？再说累死了也不一定能救个两三百。”
　　又有人道：“咱们把药熬成汤，然后来个水漫伤兵营，不愁他们不喝！”
　　庞都尉对这个号称要“水漫伤兵营”的军官翻了个白眼：“李兄，你是专与我寻不是吗？我去哪里给你调那么多的药水来？”
　　而后他看向息辕：“要不找两位先生请教一下？”
　　息辕摇了摇头道：“再想想。”

　　“事有轻重缓急，息辕，你就是太过老实，”有人轻笑一声掀开帐帘，衣袍玄黑，眉眼带笑，正是息衍，他身侧还有一人，穿着白衣，正是白毅。息衍待白毅进来后放下帘子，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两人随意坐下，息衍道，“药也不一定就要吃下去嘛，陆老，你可能将解药制成迷烟？”
　　陆老将几根胡子掐了下来，想了一想：“不行，就算制成迷烟，也只能解外围之毒，如今东北风起，咱们如果在外边点火烧药烟，一阵大风刮过去什么也没了，你们不怕救不了人，老夫还心疼药呢。”
　　庞都尉眼睛一亮，道：“倒可派重甲士进去点起药烟，足可解决一部分了。”
　　息辕想了想：“怕是还差得多。”
　　一直在息衍身边沉默的白毅道：“我与息衍查看了伤兵营周遭的地形，西北与西南方向皆有峭壁阻隔，若是在合适的几个地方燃起药烟，正可让风将烟雾带进伤兵营腹地。”
　　陆老揪住自己的胡子：“可行？”
　　帐中众人也议论纷纷。
　　息衍笑着指指白毅：“这个人已经计算过了，我必然是信他的，自然可行。”
　　庞琨想了一会儿便兴奋起来，对着息衍和白毅施力：“多谢二位先生指点，确实有这种可能。”又对息辕施礼：“属下这就去准备材料。统领，我这就告辞了。”
　　息辕点头，抽出几枚令牌交给他：“军中的储备，随你调用，如果还满足不了陆老的要求，便去城中征用，天黑前务必备齐。”。
　　庞琨正要拽着另一名参军离开，却被息衍叫住。
　　“先等一等，”息衍从怀中摸出一枚小箭，“我做了这个东西。”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这枚缩小了不少的羽箭尾部，多了一个竹筒。
　　“我琢磨着，如果让一些射箭的高手，经过计算后将装了药烟的箭射进营中，也足可查漏补缺了，”他将小箭交给庞琨，“庞都尉，你命人赶制出两百枚这样的弓箭，军中的巧匠不少，必定一看就能明白，记住，一定要快。”
　　“明白！”庞都尉恭敬地接过小箭，风一般跑出军帐去了。
　　“真是个活泼的年轻人。”息衍看了身侧的白毅一眼，笑道。

　　两人随后便离开了议事的大帐，这片大营在经历了方才那般惊险的一桩事故之后，便又陷入了井井有条的静谧当中，唯有远处的伤兵营里依旧不时会传来几声尖利的嚎叫，听起来有些阴森。太阳正要西沉，被山巅的云彩遮住了大半张脸。
　　“真想不到，你我竟然还有为同一支军队筹谋的时候啊。”息衍笑笑，将烟杆指向落日下的军营，余晖在他身上罩了一层火红的光晕，显得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应有之义。”太阳从云彩下面钻了出来，挥洒出临别之前的光芒万丈，白毅抬手遮了遮眼，息衍知道他说的是一起救小舟的事。
　　“也是我军的应有之义，就算其中没有小舟，以你的性子，难道其他人就不救了？”
　　白毅没有作答，他静静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中，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战矛，锋锐冷冽，却为风霜所侵，秋风卷起他的白衣，烈烈作响，空气里仿佛都无端地多出几分萧索。
　　“你这个人，总活得这么累做什么，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从前如何与现在的你又有什么瓜葛？”息衍将烟杆递向白毅，“要不试试？抽一口，赛神仙。”
　　白毅看了看息衍，将他的乌木烟杆接过来，对着长杆尽头黑玉打磨的小孔吸了一口，他被呛得大咳起来，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
　　“我这可是宁州的烟草，就是够劲儿。”息衍得意道。
　　最后白毅坐在地上方才止住了咳嗽，息衍靠坐在他背后，远处的军营上又升起了造饭的炊烟。
　　“怎么样？”息衍问，“快四十的人了，烟草也不会抽，真是无趣透顶。”
　　白毅放松了身体，靠在息衍背上，他盯着黄昏的天空出神：“其实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