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白-破阵》秦惠文王嬴驷

11、火起

　　章十一火起

　　“小白，小白！”不想两人刚回到军营，便给一个小姑娘拦住了去路，阿行蹦蹦跳跳着跑过来，像只横冲直撞的鸟儿，息衍和白毅同时一让，才没被这姑娘撞到身上。
　　“那个谁也在哦，”阿行看着息衍，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包，递到息衍手中，“我做的，给你了！”
　　然后她又看向白毅：“小白，你可不许吃醋，我都送了你七八只了。”
　　“多谢了，在下息衍。”
　　阿行歪着头笑：“好啊，息大叔，你可得把我的香包好好收藏着。”
　　“成啊，”息衍说，“回头找个俊小子，我转送他。”
　　阿行瞪了他一眼：“随你，我去给爷爷帮忙了，咱们再见。”
　　息衍将香包勾在手指里打着旋儿，瞟向白毅：“叫你小白，为什么不叫我小息？”
　　白毅不理他。
　　“小姑娘做的香包，七八个，啊？”
　　白毅认真想了想：“没那么多，不记得了，都塞回阿行的药箱了。”

　　入夜后不久，一切具备，军营四周架起了高高的柴堆，高大的木城楼上也燃起了尽可能多的巨大的火盆，整个伤兵营上称得上是灯火通明。当滚滚的浓烟带着浓重的药味借着东风卷入营中那一片低洼地的时候，息衍和白毅正立于白日里他们所在的制高点上，他们看见几条白色的大蛇在伤兵营里翻滚，被邪毒迷惑了神志的士兵们开始吼叫，一个个黑影在白烟的缠绕之下四下奔走，仿佛触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紧接着，从伤兵营外围向内蔓延，又有几十股细一些的白烟升起，那是重甲营的甲士冒险进入，将制好的药烟点燃在伤兵营外围东风不能光顾的角落里，然后他们在所处的地方架起简易的火把，这是六十名重甲士所能坐到的极限，但在他们小心撤退的时候，仍有十几支火把被疯狂的军士撞落。
　　“可以开始了。”息衍看了白毅一眼，后者正定睛注视着白烟肆虐的下方。
　　“甲七！”息衍大喝一声，在他的正下方，被火把照得通明的石台上，一名弓箭手应声而出，搭弓射箭，将带着药烟的羽箭发了出去。
　　“乙六！”
　　“戊六！”
　　伴随着每一声怒喝，都会有一支羽箭射向军营内部，在狂卷的白色大蛇越来越淡之后，又有更多的白烟小蛇从地面上蜿蜒而起，带着令邪毒俯首的珍药扑向惊慌失措的疯子们，使那些没有杀伤力的羽箭都显得威风凛凛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毅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他总能适时在息衍略微的停顿之后再补上一个同样准确的落点，两个声音在天穹之下回响，是一样的坚定有力，如同开战的号角。精挑细选的神射手们更加热情高涨，羽箭发得越急，不甚尖利的小箭也发出了流星泄地的气势——这是息衍白毅在白日里布置好的，他们在地图上将整个伤兵营分成上百个小块，计算出大概会需要羽箭射烟的位置，每个点由一到两名弓箭手负责，到时候听令而发，为今夜这幅巨大的白蛇乱舞图补上了最后的工序。高台上的二人，便如同执黑白子的国手，将下方那混乱、嘈杂、诡异的伤兵营打造成巨大的棋盘。

　　早就在摩拳擦掌的将士们在白烟消散后的一个时辰后进入了伤兵营，绝大多数中毒的军士以各种奇怪的姿态倒卧在地，这些天吃够了他们苦头的将士们将这些可怜的战友们一个个或拽或扛或背着出了伤兵营，移动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辎重营内，城北大营里迎来来难得欢愉的嘈杂。有十多人因为耗尽了精力而死去，但这比起预先最悲观的估计，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到了后半夜，忙碌了几天的人们终于睡倒，除去执勤的士兵们，便只剩燃烧得炽烈的火盆大放光明。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天亮时传来一个消息——陆老先生位于西平北街上的医馆被人纵了火，所幸医馆的活计们都被阿行支使着来到城北营中搬送药材，忙完已经太晚，便在军营里凑合了一宿。只是医馆毗邻的两户人家却没那么幸运，其中一家的房子被烧光了，家中的女孩儿被烧坏了胳膊，她的父亲用浸了水的棉被将她抱了出来，自己的后背也被烧得皮开肉绽，另一户没有伤到人，但是存在房中的百多坛老酒都被付之一炬，数年的积蓄就此付之东流，若不是众邻家见机极快，秋叶城中又处处是山泉，不少家户都为常年不歇的水流相隔，损失只怕会难以估量。
　　垂头丧气的陆老快将自己的胡子揪光了，在军营里边说自己要收拾包裹离开秋叶城，息辕赶忙相劝：“陆老先生，秋叶城上下都知道您这几日在我营中帮忙，正是为我军解围的大功臣，您怕是受了我们的牵累了，您请一定放心，我必会命人为您重建一座医馆。”
　　“不了不了，”陆老先生连连摆手，“要走要走，这里已经呆了太久啦，我们祖孙俩本来就是准备游遍东陆的，一个地方待太久了，阿行要生厌的，老头子可担不起呐。”
　　“不与白先生告别吗？”息辕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原本老夫捡了他却无计可施，一路带着来到晋北，就是想要试试替他治病，如今他倒是挺好挺快活的嘛，也算了了老夫一桩心事，我这老不死的就该走啦。息将军记得告诉他，不要随意离开晋北，我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似乎在这里，他总要比别处好上许多。”陆老先生对息辕说了这许多话，便随手挎上一个破旧的褡裢，摇摇晃晃地步出军营。
　　北大营其中一个辕门外，小姑娘阿行正在等着自己的爷爷，陆老先生上前，摸了摸阿行的头，继续往前走：“我还欠小白半年的工钱，他既然非是池中物，想必不会在意吧？”
　　“他敢！”阿行背着个小药篓子跟上爷爷，腰间的香囊摇摇晃晃，“我还送了他只小狗呢，就当抵了工钱啦。”

　　城北大营西北角的一处军帐内，息衍坐在案前，逗弄着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白狗，他摸摸小狗儿的脑袋，又抠抠它的鼻头，还用一枚小箭的尾羽挠它的痒痒，小狗连叫声都不甚大，可怜兮兮地在息衍的魔爪之下不停翻滚。息衍玩了一会儿，冲着它说：“小白啊小白，想吃肉么？你要是想啊，就再‘汪’上一声。”
　　白毅瞥了他一眼：“无聊。”
　　“无聊吗？”息衍大笑，“我倒觉得此小小犬类神武不凡，生就一个好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