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无归》陶域

20、变动

　　到了第四日，外边风和日丽，沐筝的手指灵活了不少，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已算是熟练，拿着勺子也能往嘴里塞不少饭菜，就这么自己胡乱照顾着自己，身上的伤痛竟渐渐好了，就连脸上的红肿，沐筝没怎么注意，竟也恢复了。
　　简单收拾了自己一番后，沐筝打开房门，想出去活动活动，虽然她似乎是被父亲放弃了，可到底不是监管，活动应该尚算自由，只是沐筝没有面纱，便不得出去见任何人。
　　玉爽阁她是极熟悉的，院落东边的抄手游廊旁有一条宽不过丈余的活水池，里头养着不少鲤鱼，这几日也曾见人如往常那般来打扫院子，想必这鱼也是有人喂的。沐筝踱步过去看，正巧看到鱼儿一个个在池子里跳的正欢快，五彩斑斓的鱼鳞煞是漂亮，灵活的鱼尾左闪右闪，溅起滴滴水珠，溅在沐筝脸上。
　　沐筝拿袖子蹭了蹭脸，笑道：“我可是正当失意之时，你们敢在我面前这么欢腾，小心我捉了你们煲汤喝！”
　　若非周遭空寂，沐筝衣着狼狈，单凭她此刻绽放的如花笑颜还真不能看出来她正当失意之时——濯粼心里这么想。
　　“丫头，几日不见，你身体好了不少，怎的似乎还更漂亮了？”濯粼一袭靛色窄袖衫，从水池西边一棵桂树上一跃而下，站到沐筝面前细细打量说道。
　　沐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你这乱闯民宅的习惯我倒觉着罢了，几时遇到难缠的主儿，你再私闯人家香闺，那可难办了。”
　　濯粼大笑出声，端的是眉目疏朗，“一般姑娘的地方我可不屑地去，论美貌她们比不过你，何况性情也没你有趣。”
　　闻言，沐筝也不扭捏，嗤之以鼻道：“要是我告诉你我有好几日不曾梳洗过，你可会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恶心？”
　　濯粼却叹了口气，拽着沐筝的衣袖就往屋子里拖，口中懊恼自责道：“好好一个小美人儿，却被养得跟男儿一般不拘小节，倒叫我这个表哥惭愧了。”将沐筝带回房间，自己出去打了盆水来，亲自给沐筝净面，绷着脸认真的模样，倒叫沐筝看得有了落泪的冲动。
　　“看，漂亮的小姑娘又出现了。”濯粼指着铜镜里的沐筝打趣道。
　　沐筝却是真的害羞了，霎时两靥生辉，含羞的模样娇滴滴的愈加惹人怜爱。“我的发髻散乱，你能帮我梳理一下头发，像你这样随便扎起来就行。”
　　濯粼颇有深意地看着沐筝，点了点头，看着沐筝复杂的发髻却犯了愁，不知从哪儿下手的好。
　　沐筝见状，佯作熟练地指挥濯粼东拆拆西解解，还没尝够支使濯粼的乐趣，反倒被濯粼笨手笨脚把好好一头秀发拉扯的乱七八糟，白白受了不少痛楚。
　　沐筝少不了吃痛抱怨，被濯粼反斥责身在福中不知福、站着说话不腰疼，两人吵吵闹闹地摆弄了良久，最终总算如愿输好头发，拿束带在背后松松挽了起来。
　　濯粼这般细心地服侍沐筝，沐筝面上倒还罢了，倒是他自己有些动容，长吁短叹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去扬名立万，竟在女子闺阁小事上耽搁了这许多时辰心思。
　　沐筝极有耐心地听他叹了半晌，也不搭腔，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小口啜着茶，漫不经心道：“我是秦氏众女中眼下最倒霉的一位，惨遭父亲厌弃，还担着克母的名声，百无一用，也不知你为何如此好心，三番两次照顾我，这温和无害的模样我竟快要被打动，真认了你这个哥哥。”
　　濯粼不以为忤，仿佛沐筝再无礼他都不以为意，伸出左手两指轻敲桌面，沉吟片刻，面上是少见的端肃认真，缓缓说道：“你记着我对你的好，希望将来我对不住你的时候能两两相抵。”
　　听濯粼这么一说，沐筝总算松了口气，她眼下落难，有人肯关心帮助自己自然是好的，她没道理拒绝，只是倘若这好来路不明，那就有些不妥了。
　　点了点头， “濯粼，谢谢你。”顿了顿，沐筝斟酌着说辞，徐徐说道，“好是好，坏是坏，坏事所酿成的后果并不能因为你所做的好事而抵消，恶果与痛苦终将存在，于我而言，你这几日的照料我会铭记于心，但倘若你坑害我，我同样不能豁达忘却。”
　　濯粼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最后摸了摸沐筝头顶，低声叹道：“你还小，许多事本不用想得这么明白，经你这么一说，看似恩怨分明，实则最是劳心。小丫头，你记住，倘若我在，我便总会帮你的。”
　　这，是濯粼让她记住的第二件事，她放在了心上，可他这辈子却把这句话刻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