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遇见》文冬晓

6、（五）

　　曾经看过一篇关于作为一个聪明女人，应该要做一百件事的文章。因为其中有我非常想做却不曾实现的愿望，所以对此印象异常深刻：一个女人，可以跨过千山万水去看望自己想念的人。但是，这件事，做一次已经足够。

　　终于来到这座向往的城市，见到方舟。我的心底再一次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我并非不想念，而是他仿若呼吸般自然的存在于我的思绪之中，不易察觉。
　　我安静地坐在方舟身边，不敢开口，生怕一发出声音，就加剧他的痛苦。
　　方舟看我忐忑不安、坐立难耐的样子，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文晓不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吗？你这样安静，我觉得更别扭。
　　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跟雅织分手了，可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方舟拍拍我的头顶，文晓，一直以来，你都被大家照顾着。虽然你曾经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可是你的家人、朋友因此更加心疼和保护你。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尽力为你打造一个简单纯挚的空间，生活在里面的你，是不需面对任何黑暗或者负面的。你的心，可以永远停留在十八岁，是很幸福的。
　　我拿开方舟的手，不喜欢被他当作小朋友的感觉。我是在问你跟雅织的事，你说些有的没有的转移话题，是不想告诉我吗？
　　文晓，在身边尽力保护你的人也包括我。作为你的朋友，我只希望带给你快乐，而不是让你烦恼。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可以等，直到你想说的时候为止，在这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陪你。
　　你开什么玩笑？你的毕业论文不做了，你还要不要毕业了？
　　怎么你还记得我们就快毕业了吗？我看你只顾着失恋，完全忘记这回事呢？
　　文晓，听我的话，赶快回学校准备你的论文。你留在这里根本不能帮我解决问题，我的烦恼也不会因为有你的分担就减少。
　　快乐和烦恼当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想让你知道，方舟不是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任何事，至少都有文晓在身边陪伴。我的心智只有十八岁又怎么样？我不是只会一味接受你们的照顾和保护，我也可以分担你的忧愁和烦恼。朋友，难道不是应该守望相助的吗？
　　我的坚持，让方舟无奈又感动。这是第一次，我觉得站在与他平等的位置上，朋友的拥抱。

　　雅织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开始之后，方舟有很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他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文晓，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去泰山的时候，你说过，大学毕业要做我们的伴娘。那时我觉得你的话，遥远又美好。现在，毕业就在眼前，我们却无法遵守当初的约定。
　　雅织，真的成为新娘；新郎，却不是我。她甚至没有正式毕业，就已经去美国了。
　　怎么这么突然？我从来都没有听你或是雅织提起过。
　　其实，大三开始，雅织的妈妈已经介绍这个在美国留学的博士给她认识，希望雅织毕业就能结婚，然后跟他一起去美国。
　　可是雅织喜欢的是你，不是那个美国博士。
　　我们也曾天真地认为，只要彼此喜欢，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事实上，我什么都不能够给雅织。
　　谁说没有？你喜欢雅织的，不是吗？
　　除了喜欢，我一无所有。喜欢是不能当饭吃的，你真的以为有情饮水饱吗？
　　所以，你就放弃了？任由雅织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我尽力了。我有找过她的父母，请求他们给我时间，相信我可以给雅织他们期望的未来。
　　他们没有答应。
　　一次，两次……我甚至把自尊踩在脚下去恳求。我看见方舟眼里的，不只悲伤，更多的是绝望后的寂然。看着他用力呼吸，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只能无言地拥紧他。

　　这就是让璀璨如阳的方舟黯淡蒙尘的原因吗？昔日里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方舟，此时仿佛失去所有生气、夺走灵魂似的低迷沉闷。
　　这就是现实吗？在它面前，任何情感都薄如蝉翼，任何爱都苍白无力。
　　这就是成长吗？当我们欣喜着渐渐接近，却往往发现付出的代价惨痛而巨大。
　　一天一天，当我们变得坚强勇敢、成熟稳重，抬头挺胸地立于人前，殊不知背后承受了多少辛苦与伤痛。

　　票买好了，明天乖乖地回学校准备论文，听见没有？
　　我不，我要留在这里，看你写完论文才走。
　　文晓，不许胡闹。
　　我没有闹。你看，月雪和季阳已经把相关资料发给我，我留在这里一样可以写论文的。
　　你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我会走的。只要我们的论文都完成了，我马上回去。
　　好吧，我答应你。
　　半个月之后，看着方舟的论文写上完美的句点，我安心地笑了。
　　现在放心了吧？肯回去了吗？
　　当然，我可是言出必行。你以为我真的喜欢留在这，对着你要死不活的嘴脸？
　　夸自己言出必行，赖皮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我收起笑脸，方舟，没有人可以做到完美，得到每个人的认同。可是，只要我们一直努力，坚持不懈地完善自己，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肯定。
　　这么有哲理的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你就那么小看我，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说的？我习惯地撅嘴以示抗议。
　　好了，别生气了，我开玩笑的。才想夸你长大了，就摆出小孩子的表情给我看。我已经想通了，放心吧。
　　你真的想通了？我收起嘴角，侧头询问。
　　方舟颔首，是因为你，让我想通的。
　　因为我？
　　是啊。看你为了陪我，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下，都没有任何怨言，并且一路坚持着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这种执著与坚定的生活态度，我没有理由输给你。
　　只要你能积极用心地学习和工作，我心甘情愿让你赢我。
　　话说回来，你在这里谁都不认识，都不会觉得害怕吗？
　　我认识你嘛！只要在你身边，我从来没有觉得什么是可怕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
　　嗯。你还记不记得，高中你骑单车载我的时候，还跟别人比赛飙车呢，那时我都没有害怕，现在就更不用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还坐坏我的车座，可想而知，你那时多胖！
　　我才不胖，你怎么不说单车的质量不好！
　　……

　　我终究还是没有对方舟说喜欢。
　　因为我觉得，只要我们都是快乐地生活着，那么无论咫尺或者天涯，都不见得重要；只要我们都是快乐地生活着，已经足够难得足够可贵。

　　我相信，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偶尔想念的，时常惦记的，牵肠挂肚的，挥之不去的。我人生中的这个人，是方舟，而方舟人生中的这个人，是雅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