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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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聊了一会儿，窦凌因为之前在席上饮了些酒，要去如厕，杜若便召了身边一个妥帖的宫女带她去。
两人去的时候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回来时窦凌感觉自己脸颊有些热，便提议在外面散散步醒酒。
宫女看起来比她大，体态微丰，神情娴静，看了令人心生亲切。
窦凌不由得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宫女恭敬地回道:“王妃一声姐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姓陈单名一个颍字。”
窦凌知道自己唤她姐姐让别人听到了，只会给她带去麻烦，也不坚持:“那凌就叫姐姐你阿颍吧。”
陈颍点点头。
窦凌接着问道:“阿颍的颍字可是新颖的颖？”
陈颍回道:“是颍川的颍。”
“阿颍可是颍川陈氏出身？”
“是。”
窦凌沉默，颍川陈氏也曾是有名的大族，但湮灭于燕末的战火中了，两人身世竟是同病相怜。
陈颍看着她沉默，叹道:“昔时朱门女，今日魏宫婢。王妃是不是想到了人生的无常？母亲临别之际叫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我如今在夫人身边伺候，过得尚算不错，也算是以慰她在天之灵了吧。”
听了她这一番话，窦凌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临别之际，也不再提她平日殷切叮嘱的保有世家的荣誉的教导，而是要她努力活下去，原来危难之际，父母的愿望都如此相似…
窦凌乌黑的眼珠显得飘渺游离，陈颍知道她沉浸到自己思绪中去了，也不打扰她。
一会儿窦凌回过神来，笑道:“今日许是吃多了酒，整个人呆呆的，你别见怪。”
陈颍笑道:“王妃客气了。”
两人继续边聊边走，却看到不远处湖心亭里灯火通明，元嘉和慕容明月面对面坐着在叙话，面前摆着酒菜。
陈颍也看出来了，怕窦凌误会:“听说慕容夫人和陛下、河间王是从小便熟识的，怕是许久不见了，借这个机会说说话呢。”
窦凌:……
何其光风霁月，两人身旁俱有侍者，又是在灯火通明，人人可见的地方，只是在叙话，行为没有半分逾矩之处，若不是元嘉自己承认又兼有秦嬷嬷告知，窦凌自己也觉得无不妥之处。
窦凌一时心中郁闷，突然想起什么般，朝陈颍眨眨眼，陈颍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捡起一块石头，向湖心亭扔去，陈颍惊呆了，没想到窦凌力气这么大，更没想到她会突然行如此之举。
石头不算小，应该是没有砸着人，但是却不免令里面的人吃了一惊，从这里看去有些骚乱。
她们在的地方偏暗，窦凌看到元嘉站在亭中往这里看，几个侍卫已经乘上了小船，要来抓人。
窦凌连忙拉着陈颍快跑，两人跑了一段路，看到安乐殿了才停下来。
窦凌还好，陈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窦凌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边心虚地赔罪道:“连累阿颍了。”
陈颍摆摆手，笑了:“王妃真是童心未泯啊！”
窦凌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整理了仪容，然后从容地回到了安乐殿。
杜若看到她们这么快便回来了，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陈颍退到一旁，窦凌依偎着杜若坐下:“怕你无聊，想快些回来陪你啊。”
杜若说:“寂寞倒是没有，就是快累死了。”今晚来她这边祝贺奉承若有若无的打探的人可不少。
两人说着话，正巧看到慕容明月回来了。
杜若奇道:“她不是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回去了吗？”
慕容明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窦凌的那颗石头。
慕容明月看到窦凌，便向这边走了过来。
“姐姐好。”她懒懒地向杜若问好。
窦凌向她行礼，她神色淡淡地受了。
杜若看见慕容明月，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妹妹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明月笑道:“妹妹被一只耗子扫了兴致，想到今天是姐姐大喜的日子，还没道喜呢，便回来向姐姐道声恭喜，恭喜姐姐了。”
杜若道:“妹妹这么客气倒是令姐姐受宠若惊。”
慕容明月笑着，透着丝丝恶意:“妹妹也很期待姐姐诞下麟儿啊，也许姐姐的孩子以后也要叫明月一声母亲呢？”
她在影射鲜卑人的“子立母死”和“保母”制度，在鲜卑后宫，太子之母会被赐死，然后太子会被交给养母抚养，养母也被称为“保母”。
依照皇帝对慕容明月的宠爱，若是杜若诞下皇子被立为太子…这一切倒是极有可能的。
杜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窦凌道:“没想到殿下春秋正盛，夫人便想得如此深远了，凌一直听说夫人宠冠六宫，但夫人却一无所出，原本并未多想，现在看来是夫人自己是怕生下孩子一切成空，不如坐享其成啊，杜夫人对陛下一片赤诚，自然比不上夫人心思玲珑。”
慕容明月本就视她为眼中钉，听窦凌这番话中毫不避讳的讽刺，她柳眉轻竖:“窦氏，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这边本就是人群焦点，慕容明月声音略高，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她们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窦凌笑道:“是夫人自己来杜夫人面前说了胡话，凌不过跟着说了几句罢了，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将刚才一番话一一对证，凌也不惧，夫人何必以势压人呢？”
杜若也笑道:“是啊，妹妹有陛下的恩宠，但我们却也身正不怕影子斜。”
慕容明月看着她们，轻蔑地笑了笑，声音婉转:“窦氏伶牙俐齿，本宫自是说不过你，但逞一时口舌之快算什么，妹妹只盼杜姐姐早生贵子，到时希望姐姐还如今日般春风得意！”
说罢，便施施然离开了。
杜若脸色发白，窦凌拍着她肩膀扶她坐下。
其实窦凌也不明白为什么杜若要冒险诞下这个孩子。
杜若喃喃道:“本来我也怕，但陛下年届弱冠而无子，朝堂上已有异议，那日他下了朝来到寿安殿，却如平日般，没有任何异常，我知道陛下因母妃的死，体谅我们对生子的恐惧，所以并不勉强后妃生子，可是我也不忍心看陛下被大臣们诟病逼迫……”杜若说着，掉下泪来。
窦凌连忙安慰她，为她话里隐忍的深情而内心震撼。
杜若虽然在后宫地位颇高，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出身皇帝母族，是皇帝的“自己人”这一层关系，若要论起宠爱，是万万不及慕容明月的，她明知如此，却仍旧不忍心看到皇帝为难，情愿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子…窦凌扪心自问，她是不会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做到这个地步的，但越是如此，杜若的待皇帝的真心越显得弥足珍贵。
窦凌握住她的手:“表姐，就不能求陛下将这个规矩废除吗？”
杜若苦涩地摇摇头。
窦凌也明白这是元氏鲜卑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不能轻易废除。
这些太沉重，杜若还怀着孩子，不宜伤神，窦凌打断了这个话题，挑了几件自己前些日子去整理产业所遇到的趣事给杜若说了，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
回去的路上，元嘉依然和窦凌同乘马车，窦凌蔫蔫的，不太高兴，但是又碍于元嘉在，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
“你怎么了？”元嘉问道。
窦凌想了想，问道:“殿下，鲜卑人为什么会有子立母死的制度呢？”
元嘉挑挑眉，道:“自然是向你们汉人学来的。”
窦凌立刻反驳:“我们何时有过这样的规矩？”
元嘉拿起《史记》，翻到《外戚世家》，指着钩弋夫人那一节，看窦凌还有什么话说。
窦凌讥讽道:“汉武帝只是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罢了，后来的皇帝可没把这种做法固定下来，听说太祖学习汉制，可现在朝廷连官制都没完善，倒是把这种糟粕当作什么宝贝一样世代沿袭…”她双目炯炯地盯着元嘉，“殿下扪心自问，你认同这个规矩吗？”
元嘉听了她对太祖颇为不敬的一番话，已经皱起眉头：“自然是不认同，但是这是太祖定的，本王又能如何？”
窦凌眼睛一亮：“殿下已经尝到了这个野蛮规矩带来的苦楚，若能支持废掉它，汉人那边因为怀着孩子的是杜夫人，自然也支持将这个规矩废黜，陛下仁慈，定会顺水推舟…”
元嘉打断她的话:“窦氏，后宫事便是国事，关乎储君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把这些都想的太简单了。”
“可是…”
元嘉威胁道:“别再说了，你这是妄议朝政。”
窦凌不以为意道:“难道殿下会向陛下那里去告发我吗？”
元嘉故意恶狠狠道:“本王会废了你！”
窦凌倚在车壁上，姿势懒散，目光莹莹:“废吧，留我一条命就行。”
元嘉被她话中的厌倦感激得心头一跳。
窦凌看着他难看的表情，坐的端正了些，微笑道:“我骗你的，除了殿下，我无依无靠，殿下千万不要废我啊！”
元嘉过了一会儿，对窦凌道:“是不是今日慕容晨星的事让你难受了？”
窦凌半真半假道:“是啊，只是慕容小姐这般良缘，殿下怎么忍心拒绝呢？”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塞女人，况且…”
元嘉定定地看着她:“我答应过阿母，要好好照顾你。”
窦凌沉默。
就在元嘉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淡淡说道:“殿下既然答应要好好照顾我，为什么不把我当作真正的妻子来敬重？既然决意让我自生自灭，又何必偶尔现出一丝柔情？殿下以为我会为你偶尔的怜悯而感动么？”
窦凌看着他，笑容带着讥诮:“不会，我可没有杜表姐那么傻。”
这时，马车停下了，窦凌抢先一步灵活地跳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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