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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赏罚分明 ...

  •   住院的时光自从再度返美以来竟成了最为平静祥和的岁月。爹娘整日里贴身照顾,一日三餐,读书看报,日子闲散安逸,我总算又找回当年小女儿在自家里坦然大方地享尽呵护,而不必顾虑任何回馈的单纯心情,这样的心情于今时今日的我而言何其珍贵。母亲坚守阵地,终日守在我身边,严禁罗玄踏入病房半步。可是出院之后呢?我又能去哪里?母亲似也明知这般倾力防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每每轰他离去,转回我面前时,深刻的愤懑之情仍然溢于言表。

      无意四顾时,我常能从病房的落地窗瞥见花园里的他,四目相对,姹紫嫣红中他看着我微笑,我便挪开视线,闭目假寐,母亲发现了,掩不住厌恶地上前拉起窗帘。他权可遮天,轻易操纵PAUL落狱或自由,而他误杀天象一事,至今仍波澜不兴,诸般现象使得前生戚戚的我总在午夜梦回时惶恐,若有朝一日他不再对我用情,我又该是何等不甘结局?说到底,我的容颜,血脉,骨肉,爱情,无非是他一偿所愿的工具。爱或不爱,任他一再宣诸于口,历来都是我与他之间最为无稽的话题。

      半月下来,我身体逐渐好转,却依旧装作疲软无力,好在医院多赖些时日。这日午睡,父亲出门买杂志,朦胧中听见叩门声,母亲应门,罗玄的声音却轻传入室:“这是长白鹿茸配冬虫夏草熬制的药褒,小凤气血亏虚,喝一些有好处...”“多谢费心,我做了汤。”一见是他,母亲声如霜降,门外一阵沉默,母亲冷笑:“罗神医精通药理,下手娴熟,这褒里还不知暗藏了什么风流心思,我女儿不喝也罢!”待母亲重重扣上房门走回床边,我问道:“娘,爹的身子确定全好了吗?”“目前无事,”母亲长叹一声:“但此人老谋深算,不得不防,就怕他在给你爹的解药里又做上些隐晦手脚,如今也只有静观其变。”我漠然不语,娘之所言也不无道理。

      夜间,父母回到医院附近的宾馆,我一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住了,往后岁月该怎么过?难道真要与他儿女成群、儿孙满堂?真要从此与他长居哀牢山,避世不出?那我想家了怎办?逢年过节可否与友人见面?师父说我生了孩子便可放过PAUL,他会不会不守信用?只怕一旦有了孩子,我的心便会随之软弱,人是时间的俘虏,尤其我是个女人。男人与女人到底不同,当年他在一对嗷嗷待哺的亲骨肉前尚能视而不见,我却一定做不到,罗玄何其了解我,他深知我儿女情长,如此便能彻底箝制我,一如当年在绛雪玄霜中偏挑上绛雪来对付我那般。我思前想后,为将来人生描绘着种种悲壮的可能,只觉得把各种悲惨都想足了,万一真正来临时自己也不会太过难受,至少有个预知的“缓冲”。

      如此折腾着,迷糊睡去了。半夜醒来,突见床边坐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罗玄。“ 你…”我又惊又怒,值此夜阑人静,探视时间早过,他就这么不知不觉进入我房中。“别怕,我只想看看你。”罗玄语调低柔,黑暗中注视我:“师父熬了些药汤,可助你早日康复,来,乘热喝点。”他盛上一碗递至我面前,“康复以后呢?”我讥讽回应,鼻头嗤笑。他还想劝说,突然身子一抖,面色瞬间苍白,整个人骨碌一声消失在床下阴暗里。“你干吗?”我见状骇然,俯身看去,他蜷缩一团,周身颤粟,大汗淋漓,形容痛楚难当。

      “师父?”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是他脊椎间子弹发作了,慌忙下床去扶,他紧紧攥着我手,唇角无意识地抽搐。我慌忙去按紧急救助铃,“不要!”他在剧痛中竟恢复一丝意识,及时拦下我,口中断断续续:“我没事…别离开我,别赶我走……”

      见他几秒内便仿如从大水中打捞上来,我胸口一揪,车裂般的痛楚流窜开来。我运起真力将他抱到床上,连连哄着:“我不走了,不走了。”见他疼得厉害,我去抽屉里翻找止痛药,“师父,我得喊人,我没有药呀!”“小凤…”他软软唤我,我凑上前去,他曲指无力地示意内衣口袋,我连忙翻看,里面放置了两枚微型注射器和两小瓶透明药水,我识出此乃常用强效止痛剂,赶紧打开注射。掀开他袖口时大吃一惊,他胳膊上殷红点点,密密麻麻,大多为新添针眼,难道他近来时常发作,故将药剂带在身上?见他痛得喉结颤抖,我眼眶一酸,手起针落。

      烟炙火烤的十分钟后,他气息渐稳,身体平静下来。“师父,您睡一会儿吧。”见他发缕凌乱如水浸丝竹,宽厚额际珠粒如豆,渐因空气的凝固干涸去,我浅浅放宽心来,他睁眼道:“我不困。”我被他注视得些许不自在。

      “小凤,你心中的室外桃源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突然发问,神态肃重,我一愣,道:“你怎地不去问天相?他跟我想得一样呢。”念及当年,我不由撅起小嘴,“天相是天相,你是你,”他继续道:“小凤,告诉我,怎样的地方可以做你心中的世外桃源?”“小凤现在不喜世外桃源。”我老实作答。他闻言一怔,浓目低掩,喉间溢出闷长叹息:“是啊,你曾经喜欢的,如今都不喜欢了。”我唇角撇了撇没作声,一只手还留在他汗犹未尽的大掌里,温良湿润的感觉令我心头始终不安。

      “那你当初喜欢师父,非要与我厮守,究竟是为什么?”

      听他今晚总问起这些,我掩不住诧异。时日太久,要我准确捕捉当年的心境,还真有些恍惚,我勉力回忆:“那时…我喜欢师父你救我保护我重视我,所有人都要杀我,就只有你对我好。”“那你真的是喜欢我吗?”他双眼直视天花板,像要穿透它望进苍穹里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真心对我好,我便喜欢谁。”一言既出,我自己也愕然,这便是爱情?这便是我聂小凤为他罗玄两世痴狂的真相?抑或,这便是天下情爱的真相?

      他侧过头静静看我,他的眼神前所未见地安宁,仿佛知晓天命,又似一往无前地坦然:“小凤,师父活着你不喜欢,若是师父死了,你会不会变得想我?”

      “师父说的什么混帐话!”他言语古怪,没头没脑,扰得我心里阵阵不安,难以言喻,从未见他如现下这般。“我一日活着,你便一日怕我改变,怕我还像当年那样待你,我若死了,一切已成定局,永远停在最好那刻,你便会惦记我一辈子,是不是?”他语调认真,眼角竟有微笑。我一泠,只觉对他此番怪谈瞬间竟感心有戚戚,待反应过来,慌忙驱散道:“师父会长命百岁的。”见他轮廓温厚深情,想他一路走来无匹艰辛,对我情意仍千年不移,顿觉愧疚,心房内倏地绵软无边:“师父不会死,小凤不让师父死的。师父若再被蛇咬,小凤还给你吸毒;师父再欺负我,我便再用金蜥蜴毒你,让你残而不死;师父若不听我话,我便揪着你耳朵罚你跪下,跪到听话为止!”我伏在他胸口,念及那般场景,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他见我如此,惊喜地将我搂紧:“小凤,你不讨厌师父了?不生师父的气?”被他双臂圈裹的滋味此刻又甜美起来,我伏在他胸膛上嗫嚅着:“师父放了PAUL,小凤便不生气。”他胳膊一僵,我仰首看他,他表情又冷漠下去,半晌,沉声道:“为师赏罚分明,你给师父生个漂亮娃娃,来换他自由。”我脑中一下懵了,原来恁我如何争取,结局还是如此,他终是不肯妥协分毫。见他两世性情不变,我顿感心灰意冷,冷冰冰地从他怀里拔起身子。

      见我转眼下得床榻,他握着我手,语调浑沉,似师命难违:“师父不会死,师父还要与你子孙满堂,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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