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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婚天黑地(中)/画皮檀郎 ...

  •   我震惊地看向师父,他脸上竟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惋惜表情。“渔探员?”我茫然出口,师父瞬间回神:“她是我的病人,你们先带她下去休息,一会儿我再给她诊治。”我尚未明白他口中“你们”所指,宾客中已站出两名黑衣革履的男子,一左一右欲上前架住渔探员。渔探员身手原本了得,眼下却因精疲力尽,眼看要被二人拿下,“聂晓枫,他杀了天象!他杀了天象!”自知不保,渔探员拼尽全力,在其中一人掏出针管于众目睽睽往她胳膊上扎下前连串叫嚷:“他当初设计你跟PAUL诺贝尔评选失败,被天象发现...呜~~”下一秒,针剂的效力便发挥起作用,她挣扎着还想说话,嗓门却如漏气的瓦斯。两人一前一后横抱起渔英华往教堂外去。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的渔探员,孱弱的身子在两名男子钳制下微弱地扭动。

      “放开她!”渔英华刚才脱口字字贯耳,我怒喝,就要冲上前去,如此光天化日在我眼前上演丑剧,把我聂小凤当成什么人了?!

      两名保镖竟充耳不闻,继续架着渔英华往外走。我并不是没见过他们,师父告诉过我他专门加雇了人手来维持婚礼现场的秩序,我原本觉得莫名其妙,如今看来,其中大有隐情。那一声“纳命来”敲痛了我心口旧疤,见二人毫无停顿意图,我捋起裙裾,一个箭步上前,“小凤!”师父却更快一步拦在我面前:“她没说错,天象是出了意外,她精神受刺激才胡言乱语,你别当真。”

      “让她说明白我就不当真!”我目露凶光地瞪他,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开始在脑中不由自主地拼接,迎着我愤怒眼神,师父浓眉一蹙扭头避过,转而却声色平和对两人道:“快送她走。”

      “师父!”我又惊又怒,万不料他竟会如此待人,我原以为他只会对魔教余孽声色俱厉、手起刀落。“小凤,”师父声线安静得一如既往,却透出分疲惫:“你答应过我,什么都不追究。”

      “她答应过你什么,不代表她爹娘不管事儿。”娘的声音平地突起,我回头见华光雍容的母亲走上前来:“罗大侠,在我女儿面前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那不会又是你的什么风流债吧!”

      “不是!”师父闻言急了,匆忙正色向我道:“小凤,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指着远处已陷入深度昏迷的渔英华,此刻早已顾不上自己曾答应过他什么,我满脑子只有答案,关于天象的答案。几天前梦中的景象灵异般倒回,天象在哭。想来那天,正是9月27日,我与师父举办PARTY的那个周五,英华夫妇本该同来拜访我俩的那日,天象取过加油收据在背面匆匆写下方程式的那日,师父回来时袖口微损的那日,当夜他将我拥入怀中,专注占有、噬骨销魂的那日。

      一念至此,脊椎骨上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股无以复加的恐惧攫住了我。那日,倘若天象真的不在了,真的于那天不在了,真的因为他而不在了...那晚,那双碰触过天象尸身的手却悛巡遍我周身,那或许造成天象坠入死亡深谷的罪恶力道曾转化为势不可挡的欲望,贪婪进驻我体内。我周身冰凉四肢煞软,整个灵魂都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瘫坐在地!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是怎样一个人?神医丹士罗玄,当年武林的正道翘楚,屡次力挽狂澜于水深火热的大英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怎可以在杀害天象的同时,用同样一双手、同样一番力道去“爱”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师父的眸子望进我,原本感激丰沛的喜悦光芒此刻已散落殆尽。他目光平落在地面上断成两截的玉戒,空洞地注视,好似丢了魂魄,下一秒,表情又显出生动痛苦:“小凤,我们先把礼成了,好吗?”他眉间积郁了莫大哀痛,边说边苦笑着摇头,仿佛自己也知自己在痴人说梦。见他从雪白西服里掏出另一只红色的天鹅绒盒,轻轻打开,七年前星光大道METLIFE餐厅中的盛世华光再度闪耀登场,他确是将一切都备齐全了。

      “来,”他将十二克拉的钻戒举到我面前,音色里水声攒动:“把手给我。”

      我战粟着摇头,一步步后退,眼见他眸间仅剩光热随我规避的脚步一落落地黯淡,我身不由己,我无能为力。“如今宁可你负他千次,不可他再负你一回。”“你那个罗老师,你与他相处那么久了,你觉得他是个你能读懂的人吗?”母亲的教诲句句在耳,我不是痴女,我不是傻瓜。这样的男人,身上有太多谜题我永远不懂,也永远不具备懂的资格。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千年前是,千年后亦然,他的下一秒,对我,对世人,都是个谜。如今的我,再也赌不起输不得,惟有及时退出。所幸真相,在最紧要的一刻赶到了。

      “师父,这两日天象找过你吗?”“没有,他俩回美国了吧。”“英华也没再联系我,瞧你那天把人家吓的!他俩干吗走那么急,咱们结婚的日子他们知道吗?”“他们也是新婚燕尔,自己事还处理不完,不来就不来吧。”往日细节桩桩追溯而来,铁证如山,当日天象亲笔的揭密方程还遗落在师父纤尘不染的白衣内衫。

      “为什么要伤害天象?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心如垒石、难堪重负,直直盯着他质问,语气笃定已作宣判。他双唇剧烈颤抖,额间青筋狂乱跳跃,眼眶瞬间湿润,奔腾的汪洋在有限的樊篱内上下冲荡。少顷,他闭上眼,紧蹙着眉宇不让它们外泄,周身径守一股认命的沉默。对我一字一顿的控诉,他终于未加反驳。

      我痛楚地摇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脑海中所有支离片断,经由几度整合拆解,渐渐清晰出一条明朗的因果线。难道真如渔英华昏厥前所言,从头到尾,从诺贝尔评选失败到PAUL负荆远走,都是一场策划!为了得到,他轻易抹杀我与PAUL的终生成就;为了满足,他无端漠视无辜生命的活跃鲜红。若干年前哀牢三关上他就警告过我“擅闯者死路一条”,心力迸发的我便在读完两行冷酷文字后打破了石碑,我却无论如何料想不到那便是我的死期,更料想不到那触动我死门的扳机就是那块惹人生厌的石碑。师父真是了解我,四季祥和间便将我嗔仇爱恨、失心失狂摸了个透彻。如今的一切,莫不是与当年一样?莫不是这八年来,我都生活在如当年般幸福美好的太虚幻境中,在他的精心谋略下,自顾自欢笑、悲伤、遗憾、满足,到头来终不敌他弹指轻薄的摆弄,一如哀牢山那八载无忧青春的饮鸠浮华?

      我泪眼凄迷地望向空荡荡的教堂门口,方才两人已将渔英华架了出去,她今后的命运会怎样我不得而知,师父真会如他所言“诊治她”吗?为何她会这般凄怆地突现于此?他到底对他夫妇俩做了什么?其间真相若我追问,他或会老实答我,然而那份“老实”又有几分含金,我岂能挑战他维护自身底线的智慧?一如当年哀牢山头的无上天罡正道师尊,对我这名小小的魔教余孽座下幺徒都做过什么,大千世界悠悠众口,又有谁真正知道?

      蓄意抛弃,恣意占有,为达目的,罅私隐冤,这就是他的爱,这就是他由来爱我的方式,一千年了,什么都未曾改变,当年的恶因恶行却在无声进化。原来我翘首千年盼来的,却仍是这么个白衣飘孓的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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