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婚天黑地(上)/冤魂索命 ...
-
婚礼前一天,与酒肉高朋们共享“入土”前最后的饕餮。几番飨满酒酣之后,大伙儿忘起形来,要我电约新郎出来再见一面,当众打个忘年KISS。原本风俗婚前三日与婚双方不可相见,“你就信那些YY,当初在学校里头还跟什么七巧节顶真呢。如今什么年头了?赶紧的别跟自己人卧虎藏龙。”一向体谅的老白这回竟也为虎作伥,被逼无奈,我在婚前最后18小时内拨通了师父号码。
“大礼前三日不能见面。”师父的语气像哄幼稚园小孩,我也只好搬出三五岁时的作风:“不管,你出来!我就要马上见你。”一群牲口在旁互相捂着嘴没心没肺地笑挤成一团,真到师父出现时个个又一如既往地正襟危坐了,话题也由方才如火如荼地讨论鱼膘在荒岛求生中N种待开发用途迅速转变为家国天下和欧元流通的区域化管理。
末了,同学们邀我上渡轮出江享受最后的单身之夜。师父犹豫一秒,随即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江上风大,早点回来。”我甜甜应着,他在我唇瓣轻快扣上一吻,我一愣,光天化日之下,同学们还没敢出口,他却出手了,原本唧唧喳喳的身后人群顿时噤声。
江面上风声鹤唳,迎着轻度污染的江水我心情恁地清澈,师父敏锐到任一时刻都知道我想要什么,这种洞彻令人既虚荣刺激又担忧害怕。繁空华庭,湘江夜景由来自醉,我与挚友静静地吹着江风,将校园深处的青春往事细细回溯。老白衣着单薄,江风吹鼓下很快打起喷嚏,涕泪齐下,我习惯性去掏口袋里的面巾纸,却摸出一方洋溢着淡淡檀香的男式绢帕,这才想起自己正身着师父青睐的那件款式古朴的米白风衣。
男人没那么多讲究,我翻来覆去没找到面巾纸,却在内侧衣袋中又摸出一个纸团,展开一看只是欧洲境内一张普通的汽车加油收据,字迹泛滥模糊,像是已进过洗衣机又阴干所致。本想随手扔掉,反手一转,却见纸片背面划满熟悉的化学元素符号。还以为是师父的草稿,渔火昏暗下我便勉力辨认起它们有无用途,却越看越奇。以我的敏感程度与专业背景判断,纸上寥寥数行,已自成一套直破海夫力克生物局限的运作方程。更奇的是,这熟悉的笔迹不是师父,而是天象的。
再看收据日期,9月27日,正是我与师父在列支敦士登开办INFORMPARTY的那个周末。如此说来那日天象与师父见过面?或是那日之后他与师父见过?为何师父不但没邀请他们夫妇,反而只字未提当时天象也在城内?记得那日后我还问过他与天象英华有无联系,他说没有。我百思不得其解,没等展开联想,人群内一阵嘈杂:“□□!有□□!” 站在帆尾的一名男生大喊,大家伙儿蜂涌向船尾。好家伙,这么肥的□□,黄浦江心重度污染的水源反把这等奇丑膘物养成如此心宽体胖衣食无虞,也多亏了城市重工业的神速发展。
明媚阳光见证了我与师父一千年翘首以盼的幻彩缤纷。当漫天流苏纷纷簌簌,披落在盛世铺张的雪白裙裾,精致的水晶高跟鞋踩上遍地酥软的玫瑰瓣,一路将我由漫长的堂外石阶引上鲜艳厚实的红地毯。母亲笑中的泪,亲人温暖的手,同学们注着花篮拼命往我头顶挥洒,浑厚的婚礼交响乐章在高大殿堂的香馥空气里庄严回荡。闪光灯此起彼伏的绚烂中,悠悠步履越过陈事累累。这一生,我终于做了他的新娘。
父亲牵着我手,他要越过长长的厅堂,把我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他的女儿从此将与这名男子晴天碧海,风流相依,从此二人往生执念,殊途同归。尽头,誓约坛前,一袭白裳静谧地守候,我在光阴牵引下,莲步轻款,摇曳生姿,美目顾盼地风流。眼前,雕繁针密,花影朦胧,一杵熟悉轮廓闯入千秋红妆的忐忑心房,纵然透过精缕细琢的面纱,基本看不清人脸,我也知那一定是PAUL,正在殿角无声立着。那具臻化的完美雕塑上如希腊神祗般遒劲有力的线条一定正点缀着铺天盖地的飞絮。我原以为他不会来,可他终究来了。
曾几何时,校园外那口小教堂钟鼓徐沉,回音敲醒遍地的石榴花。我在记忆中不紧不慢地经过,隔着师父亲手为我遮上的婚纱,报答他一朵隔世的笑容。
走到师父面前,我低垂脸庞,片刻羞涩,如同古典时代里所有初见夫婿的姑娘。师父有些迫不及待,不等父亲将我手完全递来,已主动上前接过去。感觉自己的手瞬间落入他微湿的掌心,从父亲到师父的过渡,两个男人的交接,一份千年的托付,神圣而坚重。
“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待她。”我听见父亲的嗓音透出沉甸甸的不舍和忧怀。原来爹也是担心的,只是当年,他也曾像这般担心过吗?
“我会,她是我的责任。”师父语气塑重,掷地有声。
花开檐头,滴水繁华,时空氤氲中穿来神甫悠长的陈述与询问,“罗玄,你可愿与聂晓枫结为夫妇,无论病患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生存或死亡,彼此拥有,相互扶持,直到命运将你们分开的那一天?”我脑中竟一片空白。我成亲了,终于成亲了,与我的师父,与神医丹士罗玄、绛雪玄霜的父亲,“我愿意。”师父凝重的誓言吹开笼罩千年的迷雾,我透过面纱茫然地望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天?当年,当年我俩到底错在哪里?这一份错,惹我肝脑涂地,引他追索千秋,究竟是怎生难解的因果,铸成了凄迷的往路,与不避的今生?
我望进师父深邃的瞳仁,他的眸中洋溢着深入肺腑的感动,穿透面纱直抵我脸庞,我被他看得发起烧来。
“聂晓枫,你可愿与罗玄结为夫妇,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都彼此拥有,相互扶持,直到命运将你们分开的那天?”“命运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轻声答:“我愿意。”师父手一紧。
“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神甫微笑宣布:“之后,祝贺你们成为夫妻。”
眼前豁然一亮,师父掀起我面纱。我轻盈回头,殿内景致一清如洗,满堂温暖微笑伴着泻顶阳光,看得我泪波盈盈。师父手心里多出两枚汉白玉戒,我定睛发现除去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还有一枚娇小一圈的女戒,质地一式一样。“师父,你...从哪里弄来的?”我疑惑.这双玉戒的质地,本是千年前该当置于他腰间的那枚汉白玉,当年支离破碎的玉身却被打造成如今这两枚坚韧通透的玉戒.他是怎样做到的?他是如何将当年的玉佩找回来的?
师父的笑容漾开洞穿光阴的温柔,“来,给师父戴上。”他柔声吩咐,我接过原先那枚,缓缓套进他无名指,眼前突然划过雪花神剑的寒光,我心头微嗔,咬唇瞪他一眼,用力将戒指杵到他指根。他缱绻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脸,九死一生的顺从。
见他这般,我也不好再多计较,垂下眼帘,任他执起自己右手,周身骨骼中最无力的无名指上传来被聚焦的灼热,我不敢看他。听他微吸口气,执着我的手竟兀自颤抖。指尖埔触千年汉玉的冰凉,那低迷的温度吞噬了我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攻下第一节指关后,贪婪渐长,有力地朝指根贯去。我蹙眉闭眼,想到今后日日夜夜要与他这般相处,竟无端战粟起来。
轰然巨响,伴随女人凄厉的尖声,仿佛冤魂索命,仿佛世界末日。天崩地裂的砰然声里,两扇中门被人用□□全力撞开。我一惊之下,手指本能一缩,戒指滑出指尖。师父眼明手快伸手去接,那戒指却如着了魔般再度滑过他修长指尖,果断落地,坚定地摔成两半。师父的手以一个海底捞月的姿势定格,僵硬在原地。
“罗玄!纳命来!”来人声嘶力竭的呼号瞬间盖过婚礼的华章,我看着衣衫褴褛的渔英华,美丽绝伦的脸庞上血痕阡陌,一步一步向朝坛逼近。“罗玄,还我丈夫的命来!!”她一步一铿锵,目光濒临溃灭,红唇颤抖绝艳,雪白贝齿撕裂着唇下血脉,昔日巾帼不令须眉的联邦女探,此时憔悴苍白一如暴风雨中从巢中吹落在地、饱受摧残的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