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酒与孟婆汤》口蹄疫天下

63、否极泰来

　　母亲推门而入的表情像是经过番很大的心理斗争，然而一进来看到我俩暧昧抱坐的姿态，不免仍是愣在原地。那一刻我目光如炬，很有些示威地瞪着她，身体如八爪章鱼般紧紧缠在师父背上，我就是要娘看到我跟他好。我不准任何人再来伤害我的男人，娘也不行，我的幸福我做主。

　　这些天来与娘冷战，其实我知道她每次都跟爹一起来医院，临到门口又差使爹单独进来看我，自己宁可在走廊里晃上两个小时。每回父亲带来的汤褒都是母亲精心熬制，营养且鲜美，我全部一口口喂给师父，以泄心头之恨。娘这回手上亲自提了家里那只漂亮的青釉彩褒，不知今天又是什么美味。

　　师父纹丝不动，母亲一进来，他周身便自动置换成了化石，那愈挺愈慌的神情竟有点像当年面对我。当年的我竟曾给过他这么大压力？两世之后被我埔发现这一现象，心中顿时颇有丝无良的得意。

　　“妈妈。”我坐直身子，交缠的胳膊始终不离师父颈项，望向母亲的眼神几近“虎视眈眈”。娘把褒仔搁上床头茶几，探询的目光在师父脸上徘徊许久，师父的身板挺得愈加直了，我坐在他背后看不见他此刻表情，也猜到他正与母亲四目交战。

　　“娘，师父刚废去了自己武功。”我理直气壮地告诉母亲。娘显然未料，初是娥眉一簇，而后与师父对峙般凝伫。沙漏往返的碎影中，她终于垂下眼帘，眸中的光芒敛了： “罗大侠，我就这一个女儿，如今也不是当年，还望您日后平心待她。”话音一落，师父的身子如绷紧的弦突然松下，因反弹的震荡而至颤抖，不待他开口，母亲转而向我：“儿大不由娘，你。。。你们好自为之罢。”撩下这句，娘如洞穿万品，转身离去。

　　“师父！”母亲一走，我一跃而起绕到正面扣住他脖子，自己也激动得热泪盈眶：“你看，娘答应了，她答应我们了！我早说可以的！”

　　师父旋身看我，幽幽一笑。“可是你的功夫怎么办？”脑中一想到方才他真气散尽的颓败，我一颗心便揪得厉害，学武之人最懂功力由体内奔流外泄的沮丧与无助，将心比心，当年跪伏在女儿女婿面前受的那掌，周身劲道如累积至临界的奔雷，从天地玄关爆破而出，那股恨痛交加的失落，令我无限体谅师父如今的落寞处境。

　　“你自废功力，以后要再有人来害我怎么办，还有实验室里那头怪物，要是再给我碰上一次，你没了武功，怎么办？”我有意为之的幽怨实则是在心疼他转身失落的大英雄能耐。

　　“这么快就嫌弃师父了？”他笑，嗓音微凉。“当然不是！”我急忙抢口。

　　“灰魔不会再来，那两个是他们雇佣的游兵散勇，袭击你们时，他们不知道雇主高层已经变动，你的交易被取消了。”“你怎么知道？”我瞪圆眼睛，师父笑意温浓，伸手拢上我头发：“你以后少惹点事就什么问题都没了。”我诧异地看他，当年他可是一径将天下视作己任。“天地有尽，岁月不辞，人间恩仇万象如花开花败，试问单凭一人之力，能管住几分。”师父见我这般表情，丹田微振深吸口气，悠悠道来。

　　我蓦然无语，师父如今应该是最正确的，因他已老得与岁月同步，看得太多，知道太透。而我体内好大一半，只是一届年少轻狂的生命，人生对我聂晓枫而言充满了激情冒险，处处玄机可待探发。但是师父是完全不同的，或许他对生命与活着的理解，老早超越了我能理解、或愿意理解、能够接受的程度。没有什么是完全自由的。青春，还有浅薄为价。不死，也有孤独为影。

　　“你再睡一会儿，不要想太多。”我起身扶他躺好，他刚废去功力，是需要好好休息的，尤其我不知他脊椎剧痛何时会发作。“小凤，”师父阖眼前随口一问：“天象是不是来过？”“是啊，早几天的事儿了，这小子结婚啦！”我答着笑着：“还说要我等他那什么新突破的好消息呢，师父的手脚谁都赶不上！”如今师父顺利醒来，原本的遗憾困惑瞬间消散，现在我对自己千年所得这个老金龟婿真是越看越喜。

　　“对了，他还想请你去美国指导他新载体试验，师父你会去吗？你去我也去。”我仔细盛汤出来凉着，等他醒来时好喂他，师父未置可否，闭目养神的模样似已入眠。

　　师父出院时，全家都来接他，我如攀枝花儿般挽着他寸步不离，亲人们微笑致谢之余，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坦然。

　　之后，我天天往他住处跑，谁拦我跟谁急。一日深夜回家，又听娘对爹抱怨：“这孩子真是。。。怎么也不长记性。”

　　“算啦，枫儿自己喜欢。再说，换个人未必能这么对她。”

　　“现在是无所谓，等年纪大起来怎么办？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当年大了我八岁爹都嘀咕个没完。难道你要小枫年纪轻轻地去伺候一个病老头？”

　　“感情更重要，枫儿也不小了，这么多年没找别人，上次PAUL回来也没进展，恐怕她心思一直还在他身上呢！而且。。我看罗兄身体挺好，挨了那么多枪也没事儿！说不定比咱晓枫能活能折腾。。。”

　　“臭嘴！瞎说什么！”

　　“唉，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

　　“都跟你女儿这样了，还罗兄罗兄地瞎叫唤，当爹的也不知道害臊！”

　　“。。。。。。。。”

　　然后我听到母亲彻底地，深深地，认命地叹一口气。我乐得跟朵花儿似地奔回房里向师父电话汇报去了，那一整个晚上我费尽脑细胞就在斟酌婚后师父对家人的称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