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灵犀》兔子璇玑

9、铮铮之音

　　沈灵希和叶辰欢踏进敞轩时，轩中一片寂静，肖承祺当然是不在的。沈灵希噙着一丝笑，看了一眼叶辰欢，两个人安安静静步履稳重地踏了进来。
　　慕夫人和蔼道：“灵希，欢儿，叫你们来是有些事情要问，”见两人平静地点头便道，“这托盘上的香囊，你们可认得？”
　　丫鬟将托盘捧到二人身前，叶辰欢看都没看，沈灵希蹙眉看了看道：“这应该不是欢儿的吧，我记得她不爱这种红色，”又努力回想了片刻，半晌，茫然摇头，“我虽爱这颜色，却也不是我的，不过我的一应物事皆由丫鬟保管，可叫烟岚来看看。”
　　慕夫人看了看守在门边的慕家丫鬟，那丫鬟得了命令转身下去找烟岚。慕夫人又道：“你们日中去了更衣院子，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遇到奇怪的人？”
　　叶辰欢想了想，“这倒没有，只希儿春衣被栏杆勾了没带备用的，我去寻了丫鬟送春衣过来给她换上，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宴席。”
　　“你去寻丫鬟的时候，灵希是一个人在更衣院子吗？”慕夫人眼中隐隐泛出光芒，叶辰欢懵懂点头，她嘴角不可抑制地露出笑意。
　　“不过时间不久，大概也就半刻钟的时间，”叶辰欢补充了一句，又转头同沈灵希确认，“是不是这么久？”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点头。
　　“辰欢，你先下去吧，我们还有些事情同灵希确认一下，”慕夫人蔼蔼笑道，叶辰欢福身一礼，看了看沈灵希，见她眉间毫无忧色，放心下去了。
　　“灵希，如果你现在说实话，各位伯母会因你年纪小选择替你隐瞒，想来肖夫人也很愿意成全你跟肖公子，”慕夫人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循循善诱。
　　沈芮嫒冷冷一笑，“事情还未问到深处，慕夫人便急着坐实此事，却又是什么缘故，真当我沈家无人，还是慕府能公然欺客？”
　　慕夫人正要恼怒，慕老夫人道：“好了，沈府与我们慕府一向交好，如今出了这等事，我们慕府不想着怎么息事宁人，希儿你别怕，老祖宗给你做主。
　　沈灵希有些哭笑不得，“灵希并不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为何要将我同肖公子牵扯在一起，我并不识得这位肖公子。”
　　“若是真的摊开了讲，恐怕大家都会难堪，灵希，你还小，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将会如何影响你，”慕夫人不放弃，她其实并不愿意同沈家决裂，毕竟她的女儿一心想着沈卿和。即便沈卿和只是沈家的养子，日后面上大家总要过得去。
　　沈灵希淡淡道：“我并不知慕夫人在说什么，恕灵希不能从命。”
　　“小姐，小姐，”轩外一阵吵嚷，“小姐，里面众位夫人正在问事情，小姐不能进去。”
　　“你给本小姐让开，”两个身影出现在厅门口，是碧月瑶和慕云汐，“烟岚是本小姐发现的，有什么本小姐不能听的，她沈灵希能做的出来，本小姐就能听上一听。
　　随后被押进来的是被绑得严严实实地烟岚，押她进来的丫鬟手里提着包袱，那包袱皮子沈灵希觉得眼熟地很，“这贱婢鬼鬼祟祟在后园转悠想扔掉这包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
　　“包袱里是什么，展开看看？”慕夫人道，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展开包袱，是一件水蓝色的春衣，衣衫下摆黏了一些秽物，夫人们一望便知是什么，脸上又红又白，其中有夫人喝道：“赶紧拿出去扔了，此等秽物，怎可展示在这里。”
　　“小姐，救我，奴婢还没来得及丢掉，便被……”烟岚满脸惊恐，沈灵希一动不动。
　　“这件水蓝色春衣你可认得，沈小姐？”碧月瑶问道，沈灵希抬眼定定看着，嘴角一弯，否认道：“不认识。”
　　“到了这时，你还在抵赖，”碧月瑶失笑，“跪在那里的可是你的大丫鬟，如今你为了保全自己连她也要豁出去吗？这水蓝色春衣分明是你初春做的八件春衣之一，还想抵赖不成。”
　　沈灵希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烟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地气势，她缓缓蹲下身子，烟岚面上惊恐万分，看着面前完全陌生地沈灵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害怕，“小姐，救我，小姐……”
　　沈灵希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烟岚，你伺候我十一年，一直悉心周到。罢了，你再看看那件衣服，好好看看，”她转身对那捧着衣裳的碧家婢女道，“你凑近些，给我这大丫鬟好好看看你手里的衣服。”
　　那婢女犹疑了一下，被沈灵希身上的气势骇住，竟不由自主往前走来，走到烟岚跟前，那衣服被铺陈开来，烟岚果真细细看来，然而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不对，半晌，抖得说不出话来。
　　沈灵希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果然，烟岚坚定道：“这就是小姐的春衣，小姐，奴婢看清楚了。”
　　沈灵希淡淡一笑，“是吗，我也看清楚了。”
　　“你一直掌管你家小姐的贴身物事，这香囊是她的吗？”慕夫人趁机问道。
　　“是我家小姐的，这香囊是奴婢亲手做的，我家小姐有一件跟香囊颜色一模一样的春衣，夫人可自去查验。”
　　“灵希，你还有什么话说？”慕夫人痛声道，“你的大丫鬟已经说了实话，我早就说过……”
　　“但凭香囊和衣物，能说明什么？”沈芮嫒站起身来，冷声道，“这场闹剧够了吗？昨日我刚进灵州时，便听说吉州肖家要与沈家结亲，但是嫂嫂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无心与肖家结亲。不知是哪个有心人传了这些谣言，如今慕家又欲将此事泼给我沈家，是何道理？”
　　“芮嫒，”慕夫人脸色顿时难看，“小辈们做出来的糊涂事情而已，你这般说，不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么，姑奶奶见不得沈家蒙羞，但你到底已经嫁出去十几年了，这事情与你无关，”贺夫人道，沈芮嫒就要出声呛她，被顾夫人拦住，顾夫人摇摇头，面上并不见焦急。沈芮嫒看着怒气冲冲坐下，其实目的就在于说那几句话。
　　到这个时候，其实整件事情的蹊跷已经显出了端倪，加上近日灵州城里的谣言，很多夫人也略微看明白了。
　　“若是单凭这一点，也的确难以让沈小姐承认自己的苟且之事，可惜本小姐最见不得勾人的贱蹄子，还不呈上来！”碧月瑶高声道。
　　轩外有人低头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被盖了块丝娟，碧月瑶道：“这是在肖公子和那人相好的更衣院子发现的，”她伸手掀开，托盘上是一颗硕大的东珠。今日赴宴的小姐很多都用了东珠，但是托盘上的东珠比寻常的东珠要大上许多，且圆润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品。这指向太过明显，沈灵希立时觉得脸上多了很多唾弃或者意味不明地目光，她抬眼看了看那托盘，脸上恰到好处表现出了好奇，一丝惊讶和恐惧都没有。
　　“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我们将这颗东珠与今日各家小姐佩戴的东珠一一比对，”碧月瑶肃着脸定定看着沈灵希，“你猜结果如何？请沈小姐除下东珠以供检查。”
　　沈灵希抬眼，便是到现在，依旧噙着笑似笑非笑地看着碧月瑶，抬手至发髻上，缓缓摘下一颗东珠放在托盘上。碧月瑶看也不看一眼，转身道：“请姨娘查验。”
　　慕夫人果真起身一一细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沈灵希那颗东珠上，脸色倏然铁青，正要说话，慕云汐先跪了下来，“请母亲息怒，灵希她定有苦衷。”
　　沈灵希惊诧，仿佛看到十分有趣地事情一样，笑着问道：“慕姐姐这是何意，夫人她并未说那人是我，慕姐姐这一跪，倒显得是我一般。”
　　“你不必替她说情，我们慕府一直将她当作上宾招待，却不曾想……”慕夫人咬牙切齿，“她到此时还嘴硬，厢房里的东珠与你一般无二，你还有何话说？”
　　“是吗？我来时头上共戴三十颗东珠，是我母亲昨日赐予我。如果厢房中的东珠是我的，那也就是说我头上如今只有二十九颗东珠，”沈灵希凛声，“请慕府丫鬟为我取下东珠看看，是不是少了一颗？”
　　慕家丫鬟福身，将沈灵希头上所有的东珠取下，一一查点，而后道：“禀各位夫人小姐，加上刚刚交与夫人查验的东珠，沈小姐头上的东珠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慕夫人一时滞声，慕云汐哀切道：“便是你多戴了一颗东珠以防遗失也是有的，灵希，你就不要……”
　　沈灵希皱眉，有些失望道：“慕姐姐，即便我在花魁上让你落了脸，你也不必急着将这脏水泼到我身上吧。”
　　“灵希，我怎会如此待你，你我情同姐妹，你点了花魁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慕云汐白了一张脸，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剩下的便只有掩泣。
　　“灵希，我还不知你竟这般伶牙俐齿，你慕姐姐不过将将点出真相，便被你堵得委屈成这样，”慕夫人一副痛心地模样，“这东珠唯与你的一般无二，你说三十颗便三十颗，有谁能够作证？”
　　沈灵希矮身看着烟岚，静静道：“烟岚，你在我沈府足足十一年，沈府待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清楚。我最后问你一次，是谁让你这般冤枉于我，如果你开口，此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我沈家绝不会对你追究。”
　　烟岚下意识地抬头，几乎又在同一刻止住了动作，那一刻她想了什么，对方对她许诺了什么，沈灵希静静看着她，只听她道：“奴婢句句属实，请小姐原谅。”
　　沈灵希淡笑，刚要开口，门外有丫鬟匆匆来报，说肖公子有话要说。沈灵希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慕夫人一听此话，竟连犹豫都未曾犹豫，只匆匆在轩内架了几个屏风，便将肖承祺带了上来。
　　肖承祺眼中深情不悔，一进敞轩，就朝着慕老夫人的主位直挺挺一跪，“求老夫人和各位不要再问了，一切都是小子的不是，慕府之事小子愿承担所有的指责，请老夫人和各位夫人放过我们吧。”
　　“你来得正好，这东珠便是在院子里发现的，说，这是不是你那相好的？”慕夫人质问道，示意旁边的丫鬟将托盘捧过去让肖承祺辨认，肖承祺看了一眼那东珠，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地惊慌和害怕，恰到好处地被众人看见，接着他俯首道：“请各位夫人高抬贵手，小子愿受所有的惩罚。”
　　“祺儿，你有什么尽管说，既然那女子丝毫不顾念你，你又何必……娘不想看着你这般自苦，”肖夫人从后面走上来，一把抱住肖承祺，肖承祺紧紧抓着肖秦氏的胳膊，“娘……”眼中闪过煎熬，尔后定定看着屏风，那种神情无论谁看了都道他看得是沈灵希。
　　“沈灵希，你还有什么话，”碧月瑶眼中冒火，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慕云汐苍白着脸，“灵希，肖公子是个重情的，你与他在一处是好的。”
　　沈灵希淡淡睨了她们一眼，“慕姐姐，碧小姐，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他指的就是我，”却在下一刻，肖承祺动情地看了一声“希儿”，沈灵希来不及收住泄露出来的愕然神情，这声“希儿”
　　她多久未听见了，他果然还是这般擅长伪装，这样欲语还休地口吻，生生能让旁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够了！”沈芮嫒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肖公子请自重，”说着朝慕老夫人一礼，“老祖宗，芮嫒不忍希儿在此受到莫名羞辱，这就先带希儿回去了，至于肖公子所言绝非实情，我沈家一定会追究到底。”
　　肖承祺一听，立时有些激动，“希儿，你当真，当真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分吗？”
　　“肖公子，我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沈灵希隔着屏风问道，淡淡的嗓音透露出深深的推拒，“我沈家不仅是灵州首富，亦是大燕三大皇商之首。听说北方肖家一直想要谋取皇商之位，肖公子这时候突然发难于我，不知是何道理？”
　　肖承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未料到这样的娇俏女子竟有这般深远地眼光，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放手一搏，只要将沈灵希跟他绑在一起，以后的一切都好说，于是更加凄惨道：“希儿，你与我相会时说得那些话都忘记了吗？如今故意跟我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撇清我们的关系吗？”
　　沈灵希眨眼，“肖公子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两人的谈话一时陷入僵局，慕夫人道：“在更衣院子搜出的东珠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
　　肖承祺立时道：“希儿，我对你……我有东西要给大家看，希儿虽不愿意承认与我之间的关系，我却不能负了希儿为我所做的牺牲。”他自袖中掏出一物，展开掌心，竟又是一枚东珠，这枚东珠的出现立时让已经扳回一局的沈灵希输了半截，沈灵希隐隐约约看见他手里圆滚滚的物事，便知事情棘手起来。
　　碧月瑶立刻破口道：“沈灵希，即便你巧舌如簧，纵有百张嘴，如今也是说不清楚。”
　　沈芮嫒脸上已经沉无可沉，灵希对肖承祺的避让和推拒她又怎会看不出来，“肖公子，我们沈家与肖家从无来往，你与灵希又是如何识得？分明信口雌黄。”
　　“姑姑，灵希与我第一次见面便在沈府，灵希跌入湖中，我冒死相救，自那一次，便再不能忘怀，灵希对我也是……”肖承祺一脸凄苦。
　　“请肖公子不要胡乱攀附，”沈芮嫒微微侧身，“灵希，可是真的？”
　　沈灵希扯了扯嘴角，这种半真半假的话最容易引人误会，而她此时偏偏不能否认，“肖公子确曾入府找我哥哥，只不过落湖一事，我却不知与肖公子有什么关系，救我的是我哥哥。”
　　“小姐，若不是当日肖公子在湖中托一托你，大少爷绝不能及时赶到，”烟岚突然道，“救你的是肖公子，只是夫人令我等不能胡乱说出实情，以免破坏了小姐的名誉。小姐不是也知道吗？”
　　沈灵希暗笑，今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将自己同肖家联系起来，肖承祺虽不算聪明，但是也不笨，他如此迫切为之，几乎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看出来他早就暴露的狼子野心。直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私情早就在沈府已经有了，”碧月瑶冷冷道，“想必今日二人见面也是情难自禁，简直有辱视听。”
　　肖秦氏见场上已经一边倒了，慢慢擦了颊边的泪站起来道：“吾儿糊涂，即便你二人两情相悦，为娘也是心中欢喜，怎可不告父母私自定情，如今面上虽难看些，不至于走得太偏差，为娘做主择个吉日，这便去沈府提亲吧。”说着面露惭色，朝慕老夫人和慕夫人福了福身，“小儿无状，让大家见笑了，还请慕老夫人和慕夫人勿怪。”
　　慕老夫人抬手，正要说话，沈灵希一笑，“我父母尚在府中，再不济也有姑母在场，我哥哥也等在轩外，灵希绝不敢劳动肖夫人为灵希做主。”
　　“灵希，不要闹了，这是最好的做法，女儿家的名节你是不打算要了吗？”慕老夫人一脸慈和，谆谆教诲，众人无有不信服的。
　　“灵希，你与祺儿既真心相爱，我们肖家绝不会亏待了你，便是你爹娘也不会不同意，你哥哥也会为你欢喜的，”肖秦氏矮声同她说话，这副慈眉善目之下，隐藏着世上最恶毒地心思。那些屈辱的过往涌上了心头，沈灵希只觉胸中汹涌着愤怒，一时竟说不出话。
　　沈芮嫒站起身来，刚要说话，轩外传来一声朗朗之音，仿佛利剑一般劈开了笼罩在沈灵希心头的黑雾，“我，不欢喜！”沈灵希抬头，透过丝织的屏风，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湖蓝色身影近前，仿佛明媚的阳光将敞轩照亮。
　　沈卿和缓缓进了敞轩，明明脸上表情未变，然而周身威势顿显，厅中女眷立时无声，他目光在屏风这处略略停顿，垂眼看向肖承祺，淡淡道：“希儿，你过来。”
　　“哥哥，”沈灵希无意识地呢喃出声，连声音都颤抖了。刚刚面对慕家和肖家的咄咄逼人，她游刃有余不畏人言风语。然而沈卿和甫出现，她便立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所有的力气，心中唯剩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