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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十里香囊 ...

  •   沈灵希被水榭外一声气急败坏地怒喝惊了一下,微微探头出来看到站在水榭外的慕云汐,奇怪道:“慕姐姐?”她抬头看了看沈卿和,见他一脸平和,识相道:“领完了哥哥的彩头,我正要走呢。”
      彼时慕云汐脸色可以算得上难看,沈灵希踏了一步出来,慕云汐这才注意到原来她身上不知何时也换了湖蓝色春衣。刚刚自己一时情急看花了眼,还以为沈卿和抱着沈灵希,两人衣物同色,站在一起难分彼此。她定了定神,“我来同沈大哥说几句话,没有打扰你们吧。”
      沈灵希连忙摆手,“不用解释,我都知道,”说完很自觉提了春衣走出了水榭,沿着长廊回转花厅。
      慕云汐深吸了口气,踏入水榭中,盈盈一礼道:“沈大哥,云汐一直以为沈大哥才冠灵州,胸中气正,无失偏颇。灵希的诗拙中藏巧,质朴平白,是不错的咏春词,但云汐自信比之她高出千重仞,为何沈大哥点了灵希?”
      “入眼罢了,”沈卿和淡淡出声,再无一句解释,片刻他道:“你若认为我点的不公,自寻人重点。”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慕云汐扯出一丝讥讽地笑,“今日我在众人面前没了脸,你一点都不问我的心情,你觉得我计较的是一个花魁的名头?”
      沈卿和抿唇不言,慕云汐平复了下心情,转头看向水榭外的暖阳,“你这般对灵希,可知往日她如何编派你。她在你面前装乖巧,在你背后都干了些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即便你如此对她,她也不会感怀在心。我不想看你受到伤害,你难道不明白吗?”
      沈卿和淡淡道:“沈某的事无需慕小姐担心,”说罢拂袖,他真正不明白的是,慕云汐一边亲近希儿,一边又在他面前中伤她,希儿当真不知道吗?
      “沈卿和,”慕云汐突然抢了一步,沈卿和平静地看着她,“你是沈家的养子,沈伯父早就明言他的一切将来必然是留给沈灵希,离了沈家你什么都不是,而我是慕家唯一的继承人,你难道不明白哪一方对你更有利?”
      沈卿和微微蹙眉,他的耐心已经用光了,“你在那看什么戏,我正找你。”
      慕云汐一愣,全身僵住,水榭外长廊上一个白衣身影闪出来,叶辰瑾咳了咳道:“我正找你呢,若不是你出声,我都要走过去了。哎,慕小姐也在,好巧。”
      慕云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情急之下竟忘了注意来往的人,是她大意了。她转身躬身一礼,“叶公子,既然叶公子寻来,那么小女就先告退。”
      叶辰瑾回了礼,慕云汐步履匆匆转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廊下。他转头看向几乎黑了脸的沈卿和,“你就这么烦她,她刚说的不无道理,至少在你妹妹的事情上,便很一针见血。往时我同你说你还不以为意,今日她也这么说了,你总该相信了吧。你妹妹讨厌你就差写在脸上了,偏你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往前凑。”
      沈卿和淡淡道:“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事情就诡异了,听说肖承祺被绑在了后院,慕家不动声色找那个从后门逃走的女郎。现场留了若干东西,我看这事情善了不得,那几个夫人为了自证清白,这会儿可是派了婢女满园子的找证据,”叶辰瑾用扇子敲了敲手心,他矮声道,“我听丫鬟说,当时分明看见是贺家那位小姐,慕夫人愣是磨磨蹭蹭让对方给跑了。”
      “看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沈卿和蹙眉,低声在叶辰瑾耳边嘀咕了几句,叶辰瑾面色先是平静,可是惊讶,最后是震惊,“不会吧,慕家胆子这么大?”
      沈灵希回了花厅,叶辰欢先凑了过来,一瞧她头上的凤仙,有些不相信道:“你可别告诉你头上这朵俗艳的凤仙便是彩头了?”
      沈灵希白了她一眼,算是默认,果然引得叶辰欢一阵吃吃笑,后又矮声道:“你出去了以后,慕家众人的脸色可都不大好看,尤其是慕云汐,见你出去了竟要追上去,被慕夫人暗暗扯住,才不至于当时闹将起来。”
      沈灵希有些意外,慕云汐虽然看中自己的名声,但是女儿节上的点花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说白了便是闹腾取乐罢了,她竟这般较真,心中立时愧疚许多,想着待会抽空去安抚一番才是。
      “瞧你这脸色,怕是心里感到愧疚,”谢之菀在她身边坐下,“可别,待会啊,有你哭的时候。”
      慕云汐随后进了园子,脸色平和,看不出什么端倪,自在同几个相熟的姑娘一起聊天,只是空杯的次数越来越多,碧月瑶夺了她的酒杯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慕云汐抬眼直直看向沈灵希那一桌,脸色变得又有些难看,彼时沈灵希正同叶辰欢咬耳朵,自是没有看到这一切。
      又过了一会,碧月瑶咬了咬牙,端了酒杯过来,“灵希,听说今日沈大哥还给慕姐姐添了妆,是稀罕的凤蝶仙,从沈府搬过来的时候开得极好,我们几个都要羡慕死了。”
      慕云汐跟在后面,听碧月瑶提起这一茬,即便心中了无得意,脸上也微微露出三分笑意,这妆自她成年后沈卿和每年都添,今年同往年相比没什么稀奇,也值得说上一说。
      “不知沈大哥给你添了什么妆,跟大家分享一下吧,”碧月瑶在她身侧坐下,难得摆了一副笑脸,沈灵希知她的意思,慕云汐看起来的确不大高兴,便配合道:“不是什么稀罕的,就一盆百合,比不上凤蝶仙来得寓意美好。”
      叶辰欢捂着眼睛,实在不想看无辜的灵希被那帮人碾压,沈卿和与沈灵希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事儿虽然怨灵希,但是叶辰欢还是不愿意见到好友这般莫名被人刁难,心里暗暗抱怨沈卿和这个当哥哥的实在不称职,即便粗枝大叶如叶辰瑾,花神节前两个月便会遍寻名花,只为给她添一份好妆。
      “一盆百合?不会吧,”碧月瑶觉得这个答案简直完美,引得跟在她后头的几个小姐吃吃直笑,“一盆百合就把你打发了,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沈灵希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帮幼稚的人,内心叫嚣本小姐的花是金线百合,你们这帮凡夫俗子。其实她听都没听过这个花名,但是总觉得十分厉害,毕竟那是她哥送的。
      碧月瑶可能觉得还不过瘾,笑道:“改日我们要到沈府去赏一赏这百合,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吝啬,让我们好好看看才是。”
      沈灵希没有应声,暗道给你们看才怪。正说着,烟岚回来,见她家小姐被一群小姐围着,连忙走上前来,被碧月瑶看了个正着,“你是沈灵希身边的大丫鬟?你来的正好,听说沈大哥给咱们沈小姐送了一盆百合,得破败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咱们沈小姐这么嫌弃。”
      “奴婢不知,”烟岚看了眼沈灵希,见她并无表情,大着胆子道,“只听说这花是少爷亲手培育的,叫什么……金线百合。”
      慕云汐本来心情已然纾解,即便听说是沈卿和亲手培育,也没在意。只是乍听到这个名字,眼睛几不可见地紧缩了一下,口气仍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叫什么?”
      “金线百合,一盆小小的,两三个叶子,中间蜷了个花骨朵,”烟岚还要说,沈灵希脸色一沉,她立刻噤口。
      慕云汐僵在当场,再也听不进周围任何声音。金线百合,大燕最珍贵的花,当年先皇帝从南疆带回,赠予冯贵妃,如今天下唯有太极殿和紫光殿还剩株余。此花极难成活,沈卿和亲手培育,却将这般珍稀地花送给了这样一个不懂花的人,明明她才是最适合收到金线百合的人,唯有她知道此花的含义。
      半晌,慕云汐若无其事道:“既然灵希并不喜欢,不若便送给我如何,我对养此话颇有些心得。”
      谢之菀捧着茶盏坐在一旁听了半刻闲话,甫听到她这一句,嘴角扯出大大的嘲讽,这般不要脸面的讨要,她还是看错了慕云汐。
      沈灵希一愣,摆了摆手道:“这花虽不出众,到底是兄长添妆之物,慕姐姐还请见谅。”
      “那花儿娇气地很,若是灵希不小心养死了,倒辜负了沈大哥一番好意,不如交由我照看,”慕云汐没有放弃,准确地说,这时的她对金线百合存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沈灵希笑着道:“谢谢慕姐姐好意,若是我不懂照顾,可以去问哥哥嘛。”
      慕云汐还要再说什么,贺蝶玉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慕云汐脸上倏然扭曲,狠狠地甩手转身走了。凤蝶仙算什么,在金线百合面前什么都不是。沈卿和当真如此不看重她慕家的诚意,到时候悔之晚矣。
      众人在花厅闲话喝茶,慕家一个丫鬟急匆匆进了花厅,覆在慕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慕夫人立时变了脸色,又强装镇定不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请夫人明察,”那丫鬟说得十分笃定,眼光似有意无意地扫向沈灵希所在的这一桌。
      叶辰欢心中觉得不好,只听慕夫人沉着道:“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却不该扰了诸位小姐的意趣,不过还需各位小姐配合,请大家往后院移步。”
      众人立时止了嬉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起身对着慕家丫鬟往后院走了。众位夫人更是严阵以待,面上藏不住凝重的神色。沈灵希和叶辰欢跟在人群后面,一副懵懂地表情。
      贺蝶玉跟在慕云汐身后,一双手掩在袖中不断颤抖,虽然姑母和云汐一再保证,一定会护她安然无恙,但是她要的从来不是安然无恙。
      沈芮嫒被几位夫人簇拥着,脸上冷然一片。到了后院敞轩,诸小姐们在花榭接受询问,敞轩中慕家老夫人在主座坐了,众位夫人分列两旁,慕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后者一副难以决断地模样,最终还是甚为艰难地点了点头,慕夫人得了准,厉声道:“肖夫人,你来解释解释,令郎在我慕家的园子里做下这等荒唐事所欲何为!”
      肖秦氏本坐在左边下首倒数第三个座位,被慕夫人这般严厉点了名,脸上神色都未变,站起身来朝慕老夫人福了福,“不知夫人说得是何事,吾儿怎么了?”
      “令郎日中时满面醉容出现在女眷的更衣院子,我同几位夫人到的时候,令郎衣衫不整,那榻上还留了女郎的小衣,这般无廉无耻,你们肖家的家教真是让吾等刮目相看,”慕夫人讥笑一声。
      肖秦氏眼睛都未抬,淡淡道:“吾儿现在何处,将他带出来,我不信吾儿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这其中必有蹊跷。”
      不一会儿,一身褚衣的肖承祺被带了上来,虽然服了醒酒汤,但是整个人看起来昏昏沉沉仍是一副醉色。幸好在场的只有诸位世家夫人,肖秦氏上前扶住肖承祺,仔细查看了一番,颇有些奇怪道:“吾儿这,不像是醉酒的样子,”她抬头看向扶他过来的小厮,“是不是喝过醒酒汤?”
      那小厮看了一眼慕夫人,慕夫人道:“如实回答。”
      那小厮这才道:“前前后后给肖公子奉了四次醒酒汤,只是颇为奇怪,并没有效果。而且肖公子身上酒气并不算太重,不知肖公子可是浅醉之人?”
      “并非浅醉之人,吾儿酒量还算可以,”肖秦氏蹙眉,又道:“烦请慕夫人请个大夫来,我怀疑吾儿并非酒醉,而是看起来像酒醉。”
      慕夫人略思索了一番道:“便请顾夫人代为一看吧,此事如果牵扯出去怕是不好听,我记得顾夫人于药理很是精通。”
      顾冯氏就是冯璐,日中时她也去了更衣院子,当然是随着一众夫人一起去捉贼的,榻上的小衣她当时就觉得很眼熟,直觉这件事情不会简单,如今慕贺氏让她去看,她隐约觉得这事情是冲着沈家来的。她抖了抖袖摆正要拒绝,沈芮嫒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她垂眸起身走到肖承祺身前蹲下。
      肖承祺身上的确无甚酒味,大概只是沾唇的量,但是另一种香气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冯璐起身,袖手道:“肖公子怀中应藏了香囊,那香囊装了十里香,久之会出现酒醉的症状,只要拿掉片刻便能恢复。”
      肖秦氏在肖承祺怀中找了找,果真拿出一个嫣红色的香囊,香囊上用象牙白的丝线绣了个福字,做工十分精巧,拆开香囊,内中果然是晒干了的十里香,香气扑鼻,闻久了的确觉得头晕目眩,宛如酒醉。
      “祺儿,这香囊你从何处得来,给你香囊的人是要害你啊,”肖秦氏焦急问道,“你还记得你在院子里干了什么混事,你说!”
      “母亲,是孩儿不孝,孩儿不能说,即便她是要害我,孩儿也认了,”肖承祺猛地噤口,伏首道,“孩儿不孝,连累母亲至此,请母亲责罚。”
      “你与人在我慕家的院子里私会,做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今日你说出来便罢,若是敢有所隐瞒,我们慕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慕夫人肃着脸,蕴着怒气道。
      “吾儿一时糊涂,不懂其中利害,即便吾儿不说,循着这个香囊也能找到那人是谁,请慕夫人为吾儿做主,找出陷害吾儿之人,”肖秦氏矮身福了一礼。
      慕夫人抬眼,冷冷扫了在场所有人,“素容,敞轩中诸位小姐都问过了吗?”
      慕夫人的大丫鬟素容往前走了几步,矮身福了福,巨细无遗道:“日中后出现在后花园和更衣院子的小姐有如下几位,沈府的沈小姐,李府的李二小姐,刘府的表小姐,叶府的叶三小姐、李小姐的表小姐是因需要如厕,是以从花园去了西面的院子。沈小姐和叶三小姐因为沈小姐在水榭划伤了手,是以去了更衣院子更了一回衣。”
      “之后四位小姐都去了哪里?”慕夫人沉声道。
      “李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先回了水榭,之后跟是家的小姐一起去了宴席,表小姐的丫鬟说,期间有一刻钟她都没有寻到小姐,后来她转了一圈回到水榭,她家小姐已经回了水榭。表小姐说她去南面园子看花看岔了时间。沈小姐和叶小姐是日中二刻去的宴席。”
      “如此看来,四位小姐这期间都没什么可疑的,其他的小姐真的都仔细问过了,没有疏漏?”慕夫人蹙眉道。
      素容摇头,“与众位小姐都一一确认,剩下的小姐们大都五六个人结伴,一问便知前因后果。”
      “那么说来,还是日中时出现在花园和更衣院子的小姐……”慕夫人疑惑道。
      却在这时,敞轩南角传来一声笑声,接着便是清脆悦耳的声音,“岂知就是各家小姐,却不是哪位胆大的丫鬟行得这等事情?”
      慕夫人深以为然,点头道:“若说诸位小姐,我是决计不想看见如此的。只不过,咱们几位夫人去了那更衣院子,这狂徒在屋中衣衫不整,那榻上却留了一件夹衣,”慕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素容,呈上来,让各位夫人看上一看。”
      素容拖了托盘上来,托盘上躺着一件颇灵巧金丝绣缕的夹衣,夹衣领口坠着两颗鱼目大的珍珠,其下有流苏拖曳,极其精美而奢华,一望便知不可能是婢女留下的。起先发疑的那位夫人脸上纹丝不动,眼中隐隐潜着讥讽地笑意。
      “这做工?”贺夫人上前翻查了一番小衣,“这等做工怕也不是一般的富户或官家穿得起的,只这两颗明珠便是南洋海珠,更不提金丝银缕,我记得这是沈家绣阁最顶级的成衣,入春时我同蝶玉早早便去预定,到现在还没拿到。”说着看向沈芮嫒,沈芮嫒脸色一黑,没有理睬。
      “李家小姐和那位刘府的表小姐都不是可以穿得起这件小衣的人,剩下的便是沈小姐和叶小姐,这件绣品出自沈家绣阁,想必这两位小姐都能……”慕夫人顿住,转身朝老夫人福了福,“母亲,是不是要请两位小姐来问上一问。”
      慕老夫人一直合目不言,如今听慕夫人这么一说,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先看向了素容,“素容,你说日中二刻两位小姐就已经到了宴席?”
      素容一顿,低头道:“两位小姐的确是这样说的,素容也问了其他小姐,确实在日中二刻于席上看见了两位小姐。”
      慕老夫人看向慕夫人,“你听到了,没什么好问的。这种事情对女儿家的闺誉有多重要不用老身多说,能静悄悄解决的便静悄悄解决,谁还没个糊涂时候。”
      沈芮嫒心中冷笑一声,看来慕家今日却是要将屎盆子往她们沈家扣了。这还没有问话,就坐实了糊涂时候,只不过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
      坐在上首东面的顾夫人拧眉,“这种事情还是问清楚的好,便叫两位小姐上来问上一问,芮嫒,你说呢?”
      “都听姐姐的,”沈芮嫒垂目,脸上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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