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灵犀》兔子璇玑

15、顾家二姐

　　人生不常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比如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沈灵希就被府里的八卦搅得头疼，以前文澜苑几年都掀不出个风浪，絮儿才刚入了那院子，后头沈卿和又领回来了一个，文澜苑的热闹全府的人是怎么都瞧不够。沈灵希装模作样地派人去请了沈刘氏几次，林嬷嬷回来了一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蕊芳同那涟漪闹了一场，允澜苑同文澜苑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五月末，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沈家占地千倾地别庄花房却是暑气全无，自有清凉一片。沈灵希靠在瞻榆树下，将薄薄的账册盖在脸上，难得偷闲半日，没过一会，有人从后面的竹林绕过来，见她这般萎顿，将账册拿开，日光倾泻，光华浮在她的脸上，她嘀咕了一句坐起身来，“你可算来了，我快睡着了。”
　　“若是困了便回去睡，”沈卿和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账册上，随手翻了一页，午后的阳光正盛，散落在他身后，公子如玉，世上无双。
　　“只是无聊罢了，百草堂的册子都看完了，”沈灵希将压在玉镇石下的白宣扯出来，“你看看，我写得可对？”
　　沈卿和伸手接过，细细看了一遍，“以后当门坐柜，没什么能瞒过你了，”他眉眼温和，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
　　“还要多谢老师教的好，”沈灵希捧了酸梅汤过来，五月末，人在外行走难免沾染些春末的燥郁之气，酸梅汤能解暑气，此时喝是最好的，“爹从南疆回来了吗？”
　　“说是停在宣城两日，然后走水路回来，”沈卿和抿了一口褐色的茶汤，凉气从汤里溢出来，带了丝桂花的甜腻香气，他皱了皱眉，放下玉盏。
　　“水路，走的是渭水？”沈灵希心下一沉，渭水六月涨潮，流量会增至原来的一倍，水流湍急，容易沉船，六月后渭水行船会有所减少。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世，元和二十年六月，她爹便沉在了渭水，从此沈家一落千丈。
　　“正是渭水，沈家在渭水有一条独立的航线，专门用来运送南疆的食盐，这次爹应该会跟随上半季的采盐一起回来，”沈卿和见她眉目有明显地忧色，道，“你放心，渭水还没有到涨潮的时候，爹身边又有高手相护，不会有事。”
　　沈灵希一时怔忡，勉强笑道：“这次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定，”她伸手入袖，片刻便镇定了下来，“六月十二是我的及笄日，不知爹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爹之所以走水路，也是为了早点回来，”沈卿和顿了顿，“你的及笄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沈灵希点了点头，晚上回到沈府，茹心跟在她身后，矮声道：“小姐午后传来的消息已经被带出去了，妮儿已经赶往宣城。早上小姐刚出门，梦儿小姐便派人带话来，邀小姐过府一叙，奴婢听说顾家之前嫁去柳城的二小姐，似乎，”茹心看了下左右，声音又矮了几分，“逃回来了。”
　　“此事当真？”沈灵希记得两年前这位二小姐出嫁时一时风光无两，一个偏房出来的庶女攀上了柳城太守的三子，作为正室嫁入，焉有不风光的。怎么短短两年，那柳家便成了虎狼之地，让这位二小姐迫不及待逃离，“梦儿带了什么话来？”
　　“什么话也未说，只让小姐过去一趟，说她不便出来，”茹心有些担忧，“今日那丫鬟是个脸生的，小姐，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梦儿应该是被姨娘禁足了，看来那顾去珂博取了她的同情，现在梦儿定想着怎么帮她这庶姐度过难关，”只可惜顾去珂打错了主意，沈灵希下了长廊，松开了披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小姐明日还过去吗？既然已经知道……”茹心接过披风，“梦儿小姐不谙世事，容易被人左右。”
　　“过去，若我不过去，她定会去找欢儿，欢儿跟她凑在一起，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沈灵希无奈道，“传我的命令，这两日沈府往来接待一切从简，若无特殊事务，一概不准进府，谁要闹就到我跟前来闹。”
　　第二日一早，沈灵希便去了顾府，未来得及见顾去梦一眼，却先被冯璐叫去诉苦了一通，“你说梦儿那丫头，是有多天真，顾去珂那点心思也就是哄哄她，灵希，你一定要劝劝梦儿。”
　　“姨娘，灵希知道，您别担心，梦儿她并不是死脑筋，只是作为妹妹，不忍看珂姐姐难过吧，”沈灵希安抚了一通，出了主母的院子往顾去梦那处走去。路上难免碰见几个嚼舌头的丫鬟，一见她便如惊惶之虫散了个干净，她多少也听出了些意味，除了个别对顾去珂的非议外，剩下的尽是顾家失势，顾去珂在夫家受尽折磨，几次家书求救，顾府都不闻不问，言语之间颇有同情顾去珂的意思。
　　茹心看了一眼沈灵希，见她蹙眉不语，知她心里已经有了权衡。到了顾去梦的院子，院子里清冷地很，两个年轻力壮的嬷嬷守着院门，里面寂静一片。
　　那嬷嬷认识沈灵希，一见她来连忙殷勤上来领路，“小姐从昨晚就没吃没喝，沈小姐还要多劝劝咱们家小姐，切不可为了庶姐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沈灵希点头，茹心给了赏银，那嬷嬷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进了里间，顾去梦躺在榻上面朝里，一听声响立刻道：“都拿出去，我什么都不吃，快走！”
　　“没想到今次你这般有志气，”沈灵希挥手让茹心下去，“你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就对着那些关心你的人使使，你不吃不喝到现在，也不见你那庶姐来瞧瞧你。”
　　“灵希，”顾去梦一见她立刻从榻上起身，连带着袖里的点心洒了一地，她坐到沈灵希旁边，“让我猜猜，我娘肯定说我天真不懂事，为珂姐姐强出头对不对？”顾去梦拧了拧沈灵希地脸颊。
　　“你知道就好，从前也不见你对珂姐姐上心，怎么如今她受了委屈倒跟你受了委屈似的，这么拧巴着要给她出头，”沈灵希自斟了一杯茶，“你不同我说清楚，下次再找我我可就不来了。”
　　“顾家盛名在外，如今日渐没落，你也知道二姐她……我如今才知道，我顾家的女儿在夫家竟然是任打任骂的，珂姐姐那般好去了夫家竟也会有此遭遇，”虽然她与顾去珂并非一母同胞，但是那位从小温柔如水的庶二姐在夫家的遭遇还是吓坏了她。
　　“珂姐姐她的确可怜，但你别忘了，当初姨娘怎生劝她的，她却说姨娘非她生母，怎会事事替她考虑，如今有此结局，虽可怜却也是咎由自取，”沈灵希握着顾去梦略微有些冰凉的手。
　　“但是如果就这么送她回去，珂姐姐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她好歹是我们顾家的女儿，”顾去梦呢喃道。
　　沈灵希捧了香茶凑近鼻尖，氤氲地雾气弥散，“我知道你的担忧，那柳家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还是等柳家派人来我们了解下事情，才好做出判断。你别同姨娘再闹了，你这般做我看珂姐姐倒没什么举动，却是姨娘担心地很。”
　　“灵希，我悬心的还不止这件事情，”顾去梦看着转头窗外，咬了咬唇，“今年你我一同及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年初母亲便同我透了风。我害怕，万一我也遇到了同珂姐姐一样的夫家，那我该怎么办？”
　　沈灵希握住她略有些冰凉的手，安慰道：“梦儿，你不会这样，姨娘也不会罔顾你的意愿逼你做什么。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同姨娘说，她不会也不可能强求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梦儿，沈灵希伸手捋了捋她的鬓发，我最怕你这般苦心孤诣追求，最后成为困住你的的噩梦，成为你最想摆脱的枷锁。
　　“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别忘了你跟我可是同龄，”顾去梦难得见到这么严肃的沈灵希，有些不太适应，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穿透自己一般。
　　沈灵希缓缓笑开，“我看你啊，还没长大呢，”说着若有所思地眼光一转，将顾去梦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顾去梦脸顿时红透了，“灵希，你这个流氓！”
　　两人正在打闹，外头红霁有些不甘不愿地进来，见沈灵希在，眼光一亮福了一福道：“沈小姐万安，二小姐在外头哭闹，说是来看小姐。”
　　顾去梦为了防止她娘来探她，故意搞得十分狼狈，如今跟沈灵希聊完后，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请珂姐姐去偏厅略坐一坐，红霁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来给我梳洗打扮。”
　　红霁一听立时笑逐颜开，“沈小姐果然比什么灵药都灵，才跟我们家小姐聊了没几句，我们家小姐就开窍了，傻也不犯了，弯也转得过来了。”
　　沈灵希“噗呲”笑出声来，“你倒是没白养这个丫头，我去瞧瞧你的妆奁，许久不外出，不知现在灵州都流行什么，”说着起身，旁边有丫鬟上来引了她到后面去，她刚站定，眼尖地看到妆奁边上挂了一个佩苏，式样典雅，便问道：“这流苏络子是谁打的？”
　　“你何时也注意这些了？”顾去梦隔了老远便知她问的什么，“是我闲来无事打着玩的，回头肯定便宜哥哥。”
　　沈灵希拿起那流苏络子细细端详了一番，样式繁复，“教一教我，这次哥哥生辰，我绣了个发带，总觉得不够分量，若是多了这个络子也能拿的出手了。”
　　“岂止拿得出手，简直是万金难得，”顾去梦捏过她手里的络子，直直盯着她，“说，怎么突然对顾大哥这么好，有什么图谋？”
　　“我能有什么图谋，缓和缓和关系呗，”沈灵希移开了目光，“最近沈府里鸡飞狗跳，你听说了吧？”
　　“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你到底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沈大哥要是这么对你，你恐怕早掀了他的文澜苑了，这次你居然忍了下来，让我好生佩服，”顾去梦叹了一句，“说来真是奇怪，以前沈大哥也决计不会如此，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啊。都这样了，你还要送东西给他？”
　　“谁说你天真犯傻的，我看你却是聪明的很，”沈灵希拿过她手里的络子细细看了起来，红霁捧了衣服在后头跟着，“小姐，咱们先把衣服穿上，待会你再跟沈小姐好好叙叙。”
　　顾去梦走去穿衣镜前头，沈灵希坐在花几边上，待她收拾好了过来坐下，红霁便去外头请二小姐去了。
　　“这几次你都没去花宴，往日你那么喜欢热闹，真是奇了怪了，你也能忍得住，没你在，那些宴会无趣透了，”顾去梦捧了红霁递过来的茶盏，“我听说，王家的宴会时间定下来了，现在到处发帖子，你若不去，记得告诉我，我也不想去凑这热闹了。”
　　王家？沈灵希沉吟，当日她同谢甄一晤后，谢甄果然动了些脑筋，将本来和亲王家的自己换成了谢悯晗，谢悯晗如今尚未及笄，而王昭已经二十有一，王家竟然也没反对，这其中有些什么曲折她不确定。王家的宴会应该热闹得很，而这个热闹要不要凑，她拂了拂茶盏，抿了一口，面上看不出心思。
　　帘子被打开，红霁领着顾去珂进来，顾去珂本来泪眼垂垂，还未开口先掩着帕子呜咽了几声，抬头一看内室还坐了个人，立时噤声，“这是……灵希妹妹？”
　　沈灵希放下茶，缓缓站起身，“珂姐姐近来可好，怎生愁苦成这副模样？”
　　“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当说给灵希妹妹听，既然梦儿妹妹这里有客人，我还是过一会再来打扰，”顾去珂连忙就要转身。
　　“珂姐姐，你我几年未见，这般急着离开做什么，我们姐妹坐下叙叙话，”沈灵希看了一眼红霁，红霁立刻心领神会去捧了茶来。
　　顾去珂有些惊慌，但还是坐下了，摆出一副哀戚的模样，“想必梦儿已经跟灵希妹妹说了我的遭遇，我也不再隐瞒，如果我被柳家休掉，我这一生被罢了，梦儿也会受我之累，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觉得羞愧难当。”
　　沈灵希轻笑了一声，“珂姐姐甫入柳家，识大体懂进退，柳长生待你也不差，不过短短两年，却为何闹到你落了他小妾肚子里孩子的地步？”
　　顾去珂脸色大变，她以为柳家远在柳州，消息传得再快也不会这么快，却不知道沈灵希来之前早就打听了这些事情，她惊慌之下立刻泣不成声，“我也不想，这都是意外，那李菲儿明明是自己失足摔倒，却将事情扣到我头上，妄想让长生休了我自己好扶正，世族后院这种事情有多常见灵希你是知道的。”
　　沈灵希点了点头，明知她是强词夺理，却不能闹得太僵，“柳长生后日便到灵州了，你打算怎么办，你既然不想被休，应该想了补救之法吧？”
　　顾去珂忙擦了眼泪道：“长生待我是好的，只是娘一直挑剔我未曾生下柳家的长孙，咱们顾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长生他也是知道的，还请妹妹在大娘那里说上一说，长生入了顾府，还请不要为难。”
　　“这是应该的，”顾去梦道，“姐姐不要伤心了，姐夫若是来了顾府，府里一定尽心竭力，不会落了姐姐的脸。”
　　顾去珂点了点头，三个人又叙了一会，顾去珂道头疼难忍，便回去了。沈灵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她道：“此事你别管了，我看珂姐姐也并不是全无主意的人，顾家门庭之大，柳州太守也不能忽视。”
　　“姐姐她也不容易，远嫁柳州，举目无亲，柳家对她又是这般，听说她入门不过半年，那柳长生就纳了两个小妾，他也不见得对我姐姐有多好，”顾去梦叹了一句，心里生出酸楚。
　　“凡事不要太快下结论，等那柳长生来了，你也听听他的说辞，”沈灵希听说的可不远远不止顾去珂这避重就轻的几句话，只是这毕竟是顾家的事情，她也不能说得太深。下午她和顾去梦又闹了一会，打了一回络子，这才回沈府，走时顾去梦又嘱咐道：“若是你不去王家，知会我一声，我也不去，去你府里寻你玩儿。”沈灵希笑着答应了。
　　过了两日，柳长生入了顾府，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柳长生控诉顾去珂独断专行，在柳府横行霸道，柳母被气病了很多次，还被夺了管家权。小妾在顾去珂前头有了身孕，就被落了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其他让人瞠目咂舌之事数不胜数，茹心禀完了以后忍不住道：“这顾家的二小姐可真不是一般人物，怎么咱们梦儿小姐怎么就一点都没学会，被这二小姐耍得团团转。”
　　“顾二小姐如此，想必那柳少爷也不是什么好的，”蕊芳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什么锅配什么盖。”
　　沈灵希不厚道地一笑，手下正抚着着王家送来的烫金纹花帖，花宴订在了三日后，顾去思传信来说让沈灵希务必一去，但是这一趟她却不太想跑。肖承祺事情过后，沈家对肖家在灵州多番打压，肖家也未退出灵州。慕家贺家和碧家，这三家虎视眈眈，碧月瑶费尽心机要扳倒自己，对于沈家来说，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了，小姐，梦儿小姐说王家花宴她本来要同你来玩耍，但是顾二小姐和姑爷似乎非常想去王家花宴看一看，你也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没有梦儿小姐，他们连门边都摸不到，所以梦儿小姐也得去花宴，”茹心道。
　　“顾去珂和柳长生要去？”沈灵希愣了一愣，突然想起了那日顾去珂离去的背影，那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你去回梦儿小姐，便说那日我也会去，叫她到时过来同我一道。”
　　“是，”茹心应了一句，下去安排回话去了。她这厢刚安排好，那厢顾夫人也派了人来同沈灵希说花宴的事情，意思也是如此，让沈灵希一同前去，沈灵希心里那种捉摸不定地感觉突然就有了方向，她想冯璐肯定也觉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