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灵犀》兔子璇玑

14、沈府之争

　　王谢结亲的消息传来时，沈灵希正同茹心讨教怎么绣一个发带，明明只是晚上用来松松束发的一条带子，却能翻出那么多样子，茹心细细讲了一遍，又将绣法翻来覆去地演示，半晌，沈灵希扯了扯嘴角接过，“你说，我现在收回早上的话，还来得及吗？”
　　茹心掩嘴一笑，“小姐可是说了，今次少爷的生辰，你会亲手绣个东西当作礼物，如今可不能知难而退。”
　　“我寻了半晌，只觉得那些配饰都太难，好不容易寻了发带，竟还是不简单，”沈灵希叹了一句，苦恼地看着手中缠绕住白皙手指的碧色发带。
　　“却也不是太难，小姐练上几日便能着手了，您许久不碰刺绣，当然觉得生疏，但基本功还在，至少啊，这架势看着很像，”茹心趣道，果不其然被沈灵希捏了脸颊。
　　二人正自在说话，蕊芳从屋外急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有些苍白，还不待她开口，茹心便开口斥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也不看看在哪里，蕊芳，你怎么也这般没有分寸！”
　　蕊芳连忙福了一礼道：“请小姐恕罪，蕊芳刚从大厨房回来，小姐，听说昨日少爷喝了个大醉，少爷那又没小厨房，沈研晚上去大厨房要醒酒汤没要着，少爷又吐得厉害，文澜苑那新来的二等婢女把大厨房一通打砸，早上大厨房迟迟不送例菜，奴婢去看了一眼才知发生了什么。”
　　沈灵希在蕊芳提到沈卿和院子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站起身来，蕊芳将整件事情说完，她的脸色也变了几变，一时无话。
　　茹心见沈灵希半晌无话，便道：“请了林大夫过去吗，少爷现在如何？”
　　蕊芳道：“林大夫昨夜便去过了，奴婢已经派人去叫了老大夫马上过来一趟，昨夜听说还吐了血，不过后半夜没什么动静。”
　　“你去前头候着林大夫，”茹心道，蕊芳转身出去，茹心默了默道：“大厨房那帮嬷嬷都是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昨日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今早敢短了小姐的例菜，可见都是有恃无恐的。打狗还需看主人，小姐打算如何做？少爷院子那丫头打砸了大厨房，虽有失偏颇，若不如此，昨日醒酒汤也不会要到。”
　　“是个护主的，若是我罚了她，哥哥那里说不过去，若是不罚她，大厨房和娘那里无法交代。”沈灵希一时又觉得窘迫起来，连一个小小的二等婢女都能为他如此，而自己昨日高枕而卧，一夜安眠，浑然不知文澜苑发生的一切，“去问问守门的，昨日沈研有没有来过。若是有，不管是谁，从我的院子打将出去，这家人不要再用。”
　　茹心应了一声，“守院的是夫人的陪嫁钱嬷嬷，夫人那里恐怕不好交代。钱嬷嬷最是要脸面的，又倚老卖老，若是在小姐院子里闹将起来，大家都难看，是不是等夫人回来？”
　　“等娘回来，这事情就更加办不成了，”沈灵希缓缓站起身来，许久以前她就想说这些话，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她其实一点也不聪明，要不然不会陷在肖家的泥潭里不得动弹，如今她虽离开了那个泥沼，但是一切好像随时会回到那一刻，她平静的看着茹心道：“茹心，你看着我长大，如今十几个年头过去，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只问你，你能效忠于我吗？完完全全地效忠于我，只效忠于我。”
　　“小姐，”茹心有些怔愣地看着沈灵希，那一刻她觉得站在面前不是她家的小姐，而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个人却又让她那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一般，曾经姑奶奶沈芮敏便是这般刚强而又独具气质，茹心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茹心愿听凭小姐差遣，对小姐绝无二心。”
　　“好，你起来吧，我虽想做半刻闲人，却终究不能如愿。你去查，但凡我院子跟娘那处联系紧密的列个名册，我需要你给我腾出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娘没有一点办法窥探到，也绝不起疑，”沈灵希有条不紊地布置，想来这些事情她已经思过无数遍。
　　“请小姐放心交给茹心，”茹心躬身福了福，立刻下去了。一会儿，蕊芳便带了林大夫进来，沈灵希细细问了一遍，得知是饮酒过度造成的胃出血，忌口将养几日便无甚大碍。沈灵希放了心，赏了林大夫，让人带老大夫下去。
　　蕊芳问道：“小姐，是不是吩咐下去，去少爷那里探病？昨夜小姐的确是不知情的。”
　　“昨夜都未去，今日巴巴跑去，若是撞上那厉害的丫头，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沈灵希叹了一句，“你去叫人按林大夫的嘱咐预备下东西，这便走一趟吧，终归已经被人挑了毛病，也不在乎这一刻半刻的。”
　　沈灵希和蕊芳刚走到文澜苑门口，幸亏蕊芳眼疾脚快，立时站在沈灵希身侧，还不待沈灵希反应过来，一盆血呼啦吃的水便从窗户倾了出来，蕊芳挡了大半的水，立时转头冲着窗户道：“大胆奴婢，你竟敢……”
　　沈灵希抬眼，正对上站在窗前一脸挑衅地那个二等丫鬟，那举止和眼神不仅不像丫鬟，倒像是江湖儿女一般，不见端庄，也不见怯懦，见她看过来，狠狠一瞪眼，沈灵希想笑。
　　“我先进去，”沈灵希站得稍远些，“你回去换身衣服，让茹心过来吧。”
　　蕊芳有些担心道：“那丫头如此厉害，小姐恐怕会吃亏，还是等茹心姐姐来了再进去吧，奴婢这就回去叫她。”
　　“你且去吧，我有分寸，”沈灵希转身进了中廊，廊下两边是潺潺的流水，长廊直通中庭，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沉静而平和。
　　一进中厅，一股浓重地酒味伴随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内室中偶尔传来咳嗽的声音，沈灵希掀开珠帘一眼望去，沈卿和依在床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力，微微抬眼看她，“你来了……”
　　沈灵希左右一望，并未见那个婢女，快走了两步到他身前，矮声道：“还是很不舒服吗？谁如此盛情难却，让你这般给面子牛饮？”
　　沈卿和眉间微微蹙着，脸色苍白，似是忍耐痛楚，缓缓闭了眼睛，二人这般静默了半晌，沈研端了盆水进来，一见沈灵希脸色立刻不好起来，文澜苑的奴仆一个赛似一个的有个性，“小的来给少爷擦脸，”说着将铜盆重重往那洗架上一摔。
　　沈灵希神色未变，似笑非笑坐在榻边，沈研皱眉捧了帕子过来正要说话，沈灵希挽袖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接过沈研手中的热帕子轻轻盖在沈卿和脸上，不轻不重地擦拭起来。
　　沈研一愣，这就失了发难的先机。在他的印象中，他家小姐如飞鸿一般高高在上，决计不会如今脸色霁霁地侧坐榻上，称得上温柔的给他家少爷擦脸。
　　“小姐，这……”沈研嘀咕了一句，沈灵希没有应声，仔仔细细为沈卿和擦了一遍脸，淡淡道：“换一遍水来，”沈研低头去换，沈灵希将沈卿和的手从袖子中翻出来，她早知他生得好却还是忍不住赞叹，她从未见过男子有如此好看的手。双手骨节分明，纹理清晰而又玉润多姿，沈研递了帕子过来，沈灵希接过慢慢将他的双手擦了一遍。
　　沈灵希微微侧开身子，轻声道：“昨夜辛苦了，”声音很小，沈研一愣，脸突然就红了，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额，也还好，昨日涟漪姑娘忙前忙后，比我辛苦多……”他家少爷脸色突然一沉，吓得他立刻住了口。
　　沈灵希点头，“那婢女护主的很，只是昨日砸了大厨房，”憋了憋，“沈府一向赏罚分明，你园子里的人我不插手，”她站起身来想出去透透气。
　　茹心捧了牛乳进来，“林大夫说，若是之后还吐，便喝点牛乳，能暂时止血，”说着便将牛乳放下，却不知这才刚放下，从屏风后面蹿出个人影，沈灵希眼神微微一凛，那牛乳被人一手打翻，正泼在了沈灵希的衣襟上，牛乳顺着衣角滴滴答答流下。
　　茹心立时抬手，沈灵希想阻止却来不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婢女的脸被打偏在一旁，她只愣怔了一下，便喊道：“你敢打我！”握手成爪向茹心扑了过来。
　　“住手！”沈卿和厉声道，声音不高，却叫那婢女停了手，那女子气愤道：“你看到了，是她出手在先，牛乳这等东西你喝下去只会加重病情，”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指头指向沈灵希的鼻头，“她安的什么心！你眼睁睁看我被打，不替我出头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为了她来责怪于我。我就不该好心……”其后又是云云。
　　沈灵希叹了口气，“我不知牛乳对他无益，这是林大夫吩咐的，”而后顿了顿，对沈卿和道：“你知道，如果我任由她这般撒野，没有任何回应，出了这个院子，沈府能传得有多难听。”
　　沈卿和抬眼看着她，沈灵希又是一叹，她突然觉得其实她从来不曾了解过沈卿和，不知他所思所想所爱所憎，他们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甚至不如这个进府不过数天的小丫头。沈家对他如此，他对沈家应该亦没有任何期待。
　　屋里局势一时陷入僵持，有仆人从外头进来，只道慕家小姐如今就在门外，又是一个不省心的。沈灵希看向沈研还未开口，沈研便急急道：“不是我说的，我这一夜照顾少爷，哪里想的起来这些。”
　　“便同她说，哥哥睡了，让她过几日再来吧，”沈灵希淡淡道，
　　“只怕并不容易，小姐也知慕小姐怎生……”难缠，茹心道，蕊芳如今灰头土脸含了一汪泪，想来她已经拒绝了一次。往日慕云汐同她们家小姐处的好，大家方能忍耐，如今既已经走到末路，这气不受也罢。
　　“怎生什么？”外厢传来慕云汐清脆悦耳地声音，沈灵希微微皱眉，迎了出去，茹心出来顺手将内室的门带上。慕云汐从廊下进了中厅，“灵希这几日闭门不客，可不知外头传你们沈府传成什么样子，说你们沈家奴大欺主，我原先不信，这回方有些了悟。”
　　沈灵希抿唇，慕云汐又道：“听说沈大哥昨日吐了一宿，今早才延医问药，灵希，他好歹是你大哥，你怎能这般对他？”
　　沈研彼时正跪在床边为沈卿和漱洗，见他手微微动了动，沈研立时道：“少爷别急，小姐她不是吃亏的人。”
　　“慕姐姐好快的消息，这日头还未过午，便能中气十足地站在这里训斥我沈家的人。往日里我常听别个姐姐说慕姐姐厉害，今日才觉出她们的意思。”沈灵希淡淡道，回身坐在上首，捧起茶来轻轻拂茶。
　　慕云汐冷笑了一声，“怎么，我便说了又怎样，你们沈家奴才怠慢了主子，却不准我这个外府人说上两句。”
　　“慕姐姐愿说原该是我们沈府的福气，只我沈府虽与慕府有交，未及深处，这般挑理恐失了礼数，先不论我沈府有无此等事情，便是有了，也不劳外人多说什么，”沈灵希道。
　　话都此处，基本上大家都已经说僵了。“你这小妮子，”慕云汐笑了笑，“编排起我来倒是快，我来探沈大哥，不与你口舌，这便进去看看。”她的丫鬟走在前头，作势要推门进去，守在门口的茹心丝毫不让。
　　“哥哥这会才睡下，”沈灵希抿了口茶，“茹心你去问问哥哥的丫鬟，看看哥哥要不要见慕姐姐？”
　　慕云汐有些疑惑，“怎么，沈大哥身边又添了人？”
　　“可不是，这次这个却是连我都不识得，从外头买回来的，虽粗鄙了些，伺候哥哥还是勤快的。”
　　慕云汐放下茶盏，脸上隐隐有了不快之意，过了一会，茹心出来回话，“少爷睡下了，涟漪姑娘说若是有访客，请改日再来。”
　　慕云汐脸色立时明灭不定，也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沈灵希站了半晌，回身见茹心要说不说地模样，便道：“有话就说吧，不必吞吞吐吐。”
　　“少爷说，他院子里的事情就不劳小姐操心了，至于那个丫头，少爷没说什么，”茹心有些担忧地看向沈灵希，这般从文澜苑回去，府里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难道真的就这般作罢？
　　沈灵希没有说话，自去看廊下的一捧绣球花，如今春光正好，再过两日，沈刘氏便会从素心观回来，“娘最近去观里去得好频繁，是有什么悬心之事吗？”
　　“夫人一向不爱待在府里，最近出去的愈加频繁了而已，小姐不必担心。外头都传咱们沈府的主母是几世修不来的大善人呢，”蕊芳道。
　　大善人吗？沈灵希看了一眼茹心，茹心点了点头。沈灵希转身，嫣红的身影走过长廊，隐在明媚的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