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时间蜻蜓

8、琴破

　　清月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太惊讶。你终究回到这里，她说。
　　她望着她，她已经少了一条手臂。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清月摇摇头，艰难地扯了扯笑，你回来是要去救教主，他一直被关在明月宫的地牢里。可是，新月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你得逞。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她想以教主引我出来。
　　你清楚，那为什么还要回来，清月愣了愣，难道我这个活生生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沉下眼眉，教主于我始终有恩。
　　新月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新月，清月摇了摇头，她能够一夜之间，颠覆全教，用心与算计不是一朝一夕。你又何必为了他人，以己之力力挽狂澜。
　　统教需以善治，她说，若她心无邪念，何必伤你痛处，毁你一条手臂？何必囚禁教主，对外宣布我是叛徒。
　　清月突然道，你还是当年的那个沈令月，一任孤行。也许新月之所以视你为心腹大患，只因你不改初衷，仍以初心看着世间纷扰。
　　她一怔，此行，我只想救人。
　　听我一劝，清月轻声道，你需要帮手，而我没了手臂，等于被费武功，带上我如同累赘，就不跟你走了。
　　谢谢你，她想了想，正准备转身。
　　这条路不会好走，清月最后道，即使你曾是明月教在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的残月琴魔，沈令月，且行且珍重。

　　这几日，她曾三次夜潜进入明月宫，新月对地牢的防守看似并不森严，但暗有层层埋伏。
　　她知道齐教主被囚，必定危在旦夕，心中已渐生鱼死网破之念。

　　让我帮你，他和李诺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愣得说不出话来。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陆湛只想做个言出必行的人，他目不转睛地望向她，我不能让你只身孤行。
　　忘世姐姐，诺然不愿就这么与你分开。
　　这样的情意，沈令月怎么受得起？
　　无奈之下，她摇头道，你们做我后备，但不得轻举妄动。
　　她从清月那里要了两套教众的衣服，给陆、李两人换上。
　　新月对我有防备，我从正门进入，你们则伺机混入教中，不管我如何，先救教主出去。

　　果然在地牢门口，新月笑吟吟地迎着她，一层层的埋伏将她围成一圈。
　　你果然来了，新月拍了拍掌，便有两个部下将齐教主从地牢带出来。
　　教主，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齐教主心气高傲，一直昂着头，不愿被折辱，见是她，却也不禁动容，大声道，想不到我看错所有人，仍未看错你。若你为了我，为了明月教，来此一遭，你可以回去了，明月教不再有残月琴魔，以后你就是沈令月，你已对得起我们。
　　她知齐教主是不舍得她做无谓牺牲，才说此绝决的话来，眼眶中已有泪水。
　　明月当空，此心无碍，她忍着泪，不吭不悲道。
　　此心无碍？新月笑出声来，我倒要看看你要以什么抵挡这些教众。
　　她一震。
　　你仔细看看，新月婉婉地笑，这些人，有的曾是你的同伴，有的曾是你的部下，有的还是你的前辈，你真的要一个个杀了他们吗？
　　快回去，齐教主大喊道，明月教没有自相残杀的教徒，我不需要你救。
　　她忽然一阵心酸，进退维谷，下意识地抱紧残月琴，对，我还有这把琴，我不能退缩。
　　一摆手，移过琴来，信手便划出一道琴音。
　　新月见她出手，也抽剑攻来。两人拆了十几招，新月见她琴不离手，曲音不断，只用双脚肘部防护，并不反攻，忽然停下，大笑道，残琴魔音，你想利用琴声控制他们？
　　齐教主也恍然，他知残月心地善良，绝不会滥杀教众，但为救自己，又无法不出手，所以想用琴声中的魔音控制人的心神，将杀戮减至最低。然魔音的发挥，需以极深的内力运功，非常地损耗心神，不由得感伤色变。
　　哪知新月笑着反问道，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肯乖乖听命于我？
　　她不解，新月指了指宫墙，续道，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我的手上，我一声令下，就有人将他们从墙楼上推下来。你想想，明月宫直插夜空，这些人不会武功，摔下来便是粉身碎骨。
　　你何必牵连无辜？她怒道。
　　无辜？新月冷笑道，我最恨你这冠冕堂皇的说辞。看看这些教众，在你和亲人之间，他们觉得谁更无辜。我下令，月当正空前，还未狙杀残月，宫墙上的人将全部处死。
　　一时之间，教众纷纷举刀剑涌向她。
　　新月更是得意，你喜欢弹琴，莫忘了我也学过，说着从侍从手中抱过琵琶，盈盈在手，今天我便要与你以琴斗武，在所有教众面前比个高低。
　　说是迟，那时快，新月反手一拨琵琶便向她攻来。
　　她也是信手一扬，轻拢慢燃反击。
　　数十招过后，两人已斗至高处，乐器中皆衔暗器，只听‘蹦’得一声，新月的琵琶弦断了一根，却借机射出一枚飞镖，她未及闪避，被擦到皮肤，失去重心，返到地面。
　　此时，陆湛与李诺然已抢身压下扣制教主两个教徒，救下教主，却被其他教众围住。
　　她飞身带他们三人移至宫门口。
　　我不能走，齐教主忽然道，你和你的朋友舍身救我，齐某感激不尽，可是里面是我的教众，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这件事情，请交给残月，她按住齐教主，眼神里却是一种绝决的神采，沈令月一日身在明月教，一日就还是残月琴魔。
　　齐教主微微摇了摇头，你的功力虽比新月深厚，琴音较量，你用尽十成的功力，她必定输于你的魔音之下。可是你想过没有，下面的教众或许尚有绵薄功力抵抗，但宫墙上他们的妻儿亲人，大多不会武功，魔音发挥到最高境界，你该知道，没有功力的人，会被音律震伤，导致七窍流血致死。所以你不能再回去，明月教不值得你再以自己的功力和他人的性命做牺牲。和你的朋友赶紧离开吧。
　　那您回去有什么打算？她忽然问。
　　以死相逼，以教主之位相胁，让她放了那些无辜的人，齐教主淡然道。
　　不，教主，恕残月直言，你根本没有胜算，她道，新月已经自封为教主了。
　　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法子，齐教主沉默了，新月偷练了我教被禁的明月神功，功力已经今非昔比。我何尝不知，她要的不止是教主之权，而是名正归位，清理异声。
　　我还有一个办法，她定定地道，但还要向教主请教。你有没有听说过‘琴破’？
　　齐教主一惊，点了点头，琴本为艺，陶冶心性，高雅情操，但当它作为攻击或自保的武器时，讲究的是身心合一的技艺与境界，身心合一得越是融洽，形成一种定力，威力越是无边。但当有人以琴音的间隙与分叉，有意去破坏或打断你的曲意时，如果你的曲子被打破，定力就会受阻扰，甚至被分散，威力就减小，甚至没有。
　　她附和道，假如以我的功力发挥到十成，常人会被琴音震伤，那么九成，八成，或者七成呢？
　　魔音的威力未必会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可是你与新月对峙事，乃是生死搏杀，齐教主若有所思道，你怎么能估算和控制，该以几成的功力应对她，而不伤及旁人呢？
　　所以，要有人用‘琴破’的方式，对我魔音的威力设一道防线，保护那些无辜的人被伤。
　　万万不可，‘琴破’是一种攻击方式，被攻击的琴者，小则威力竟失，大则伤及心神经脉，后害无穷。齐教主摇头道，你的方法太冒险，再说，也没有琴艺高超的人，可以以过耳之速，分辨你曲意的流畅，从而找到地方打破。
　　陆湛，你可愿意与我再回去一次，以你的笛音斗破我的琴声，为我的魔音设一道防线，她忽然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身不由己，也懂得了她的不情之请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齐教主叫道，一旦你的琴音被打破，你很有可能被两股音力震伤。
　　残月知道，陆湛他不会伤害我。她这样安然地说，将死生之事交托在他手里。
　　叫他怎么拒绝，又叫他怎么舍得？
　　教主，她最后指了指李诺然，道，无论残月如何，请你护这孩子回去。
　　我不走，忘世姐姐，我不走，李诺然下意识地挣扎请求，却被齐教主轻轻一掌打晕。
　　她转身前，听到齐教主哽咽的声音，天涯海角，我必护送这孩子一生。
　　齐教主抱着着李诺然迈出明月宫，却闻琴声与笛音似同时响起，只听其中，有淡淡地吟叹，
　　明月当空，此心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