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时间蜻蜓

9、海市蜃楼

　　那一天，明月宫的这场大战，李诺然并没有亲眼看到。
　　后来很多教众回忆，那感觉似从未有过，也许无缘再逢。若有一种声音称为‘天籁’，那么此曲真的只为天上有。
　　那是一柱冷清里的思念，低叹里倾诉着情深，教人忍不住去细听，却隔了夜间的一点薄雾，绕成冗长的轻烟，在朦胧中借花瓣的飘落留下段段幽香。
　　我好像触摸到了月光，小点是李诺然后来认识的，当年他只是个新入教的孩子，你可能不相信，原来月光是那么温柔与皎洁，像最柔软的梦，却冷冷的。
　　后来呢？
　　我醒来的时候，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十分寒冷。大家的样子都像和我一样，刚刚苏醒，许多嘴边还噙着笑容。那些原来被新月以作要挟的教众亲友也都平安无事，下来城墙，各自团聚。一时之间，哪有人还管什么教主，新月，残月琴魔。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晚除了明月宫内，外面并没有下雪。新月的尸体被发现在林中，手里抱着的琵琶弦已断尽，长老们说是经脉尽断而死。
　　那么她，和他呢？
　　小点知道李诺然问的是沈令月和陆湛。那位俊公子，那晚之后，我再没见过。倒是她，我再见她的时候，她变得更清冷单薄了。脸色苍白得让我忽而想起梦里的月光，脚步轻得犹如同落雪。她径直走着宫中，没人敢拦她，也没人敢问她。
　　李诺然不解。
　　因为齐教主回来后，处理完新月的事，就曾宣布过沈令月不再是明月教的残月琴魔，而明月宫一般外人是不得进入的。但她不但救过教主，还在为难关头，挽救本教。但她的魔音威力摄人，所以教众对她既是感激有不敢靠近。
　　他从不曾做过一丝一毫伤害明月教的事情。
　　我知道，所以教主喊我进去的时候，我很惊讶。小点回忆道。她站在那里，笔直而骄傲，衣袂飘飘，看不出什么表情。带她去广寒宫，教主长叹了口气，沉沉地说，似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广寒宫，那是什么地方，李诺然不禁问
　　明月宫，有地牢，自然也有天牢。广寒宫就是高筑的一隔宫楼，是明月宫的最高点，听说那里非常的冷，以前也没听说过那里关过什么人。但整座宫楼没有从上往下的阶梯，全靠上面的侍卫放下绳篮，才能坐着被拉上去。
　　那不就是活生生的囚禁，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当时也很诧异，但教主没有说，我也不敢问。
　　那她呢，竟也心甘情愿。
　　她的表情很坦然，仿佛早知如此，安之若饴。

　　沈令月离开之后，李诺然近乎把那间山中茅屋当成了一个据点，不隔十日，都要来打扫清洁一番，闲时也会在院中再添个秋千，种些清雅的花草。而齐教主过些时候，总会来这里看看他。每次来，他都忍不住说，你竟打理得这样井井有条。
　　可是那曾经在此避世的佳人呢？还会不会回来。
　　李诺然明白，齐教主对他极好，知道他对工艺有兴趣，特地拜访了公输先生，求这位鬼斧神工堪比鲁班的老人收他为入室弟子。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她关在广寒宫中？他仍然忍不住问。
　　很久以后，齐教主才叹气道，她愿意用十年和我换取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忘世姐姐不会无缘无故要什么，其中一定有缘故。
　　你倒真是了解她的脾性，齐教主苦笑，忘世？！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被世间尽忘，那才是真正的忘世。我知道，她在你心里的特别，但或许，你应该忘了她。

　　然而，忘记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尤其是像她那样令人刻骨铭心的人。
　　不，我不想忘记她，李诺然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向公输师父学好本领，在这里为她盖一栋真正的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你为什么会想到取这个名字，孩子？齐教主惊问。
　　李诺然这才愣愣地将他与沈令月那时在林中的初见告诉他。
　　是巧合吗？齐教主心中一怔，佛偈中，‘海市蜃楼’也叫乾闼婆城。 《舍利弗问经》里面说道：“乾闼婆者。前生亦少嗔恚。常好布施。以青莲自严。作众伎乐。今为此神。常为诸天奏诸伎乐。”
　　什么意思？李诺然问。
　　乾闼婆奉祀佛陀，能歌善舞，传说她的音乐非常动听，所有的神仙只要听到她的奏乐，都会如痴如醉，恍惚梦境般，虚虚晃晃，像睡着了一样，动都不愿意再动。
　　残琴魔音？！李诺然喊出声来。

　　教主，你真的忍心囚禁她十年？清月问。
　　不忍，齐教主缓缓地说，但身为教主，为维系本教，很多无奈之事，不得不为。你可知道，明月教除了明月神功的武功秘籍，圆月玉璧，还有一样圣物是什么？
　　你是说夜明珠，清月好奇道，我不明白残月要夜明珠做什么？
　　夜明珠的确价值连城，但她要的是里面的东西，齐教主叹气道。
　　里面是什么？
　　那里面据说是一颗能教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叫碧心。
　　她……清月愣了愣，半晌才释然，原来是为了那人，碧心，碧心，这名字取得真妙。
　　是啊，齐教主也不禁喃喃自语，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是，这也是你告诉她的吧，许久清月才慢慢地说。
　　不错，齐教主点了点头，我不是真的要囚禁她十年。明月教经新月一事，如同一劫。我在牢中亦知悉新月为求上位，以色相引诱左右护法，以阴谋重伤你，以谣言加罪残月等等。如此，教中上下，教规松散，行事混乱，在江湖上更是名败将即，不复往昔。
　　可是，教主您已经回来啦，自然会重新梳整，再兴教业。
　　齐教主却道，你错了，明月教，需要的不仅是我，而是一段传奇，一段令人望而生畏，自叹止步的传奇。
　　所以残月和她的残琴魔音便是？！
　　齐教主的声音低下去，就当我再为本教自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