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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沉轻舟跟人下棋有个习惯,就是从不执黑,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谦虚,而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这个习惯让他平安地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活了二十一年,也许,还能帮他活到更久。
      燕子飞却是习惯执黑先行,虽然他跟沉轻舟一样大多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棋艺高超的人总是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为跟其他人下实在太乏味太无聊太寂寞了。他们喜欢自己跟自己在这四四方方的战场上厮杀往来,就像是聪明人总喜欢跟聪明人作对,如果没有对手,他们是宁愿自己跟自己争跟自己斗也不愿意屈就的。
      这两人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能在一起喝酒,能在一起下棋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两个人手法也很不同,燕子飞擅攻,最喜欢一击毙命,每一步必有回报,若无回报他是断断不肯多行一步的。沉轻舟却喜欢一步一步布下圈套,最后一网打尽。两个人都是下棋的高手,也是喝酒的高手,很快,刚刚拿来的三壶翡翠汤就进了燕子飞的肚子,落下一子,他扭头去找弗琴,却看到本来站着弗琴的地方早没了人影,只留下一盏火红的灯笼温暖地燃烧着。
      “你那丫头呢?”

      沉轻舟从白天起已经喝了将近三斤醇酒,但他脸上还是淡淡的,完全没有喝了酒的样子。但他知道他今晚是再喝不上了,弗琴不会让他再喝下去。
      “没有好酒了,要她自然没什么用了。”
      燕子飞瞪大眼,道:“你不要唬我老人家,你分明还藏了好酒为何不拿出来?”
      沉轻舟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子,淡然道:“我为何要骗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燕子飞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小娃,如果被我搜出了酒,你可一滴都不能沾的。”
      沉轻舟轻轻勾了勾嘴角,“一滴不沾。”
      燕子飞心中乐极,丢了棋子就要钻进画舫里,也不怕沉轻舟动手脚,也许是两个人都清楚,沉轻舟不会这么做,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的事不止燕子飞不会去做,沉轻舟也不会去做,除非他能在最后捞回来,否则他绝不会去白做一件事的,燕子飞跟他下棋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出来了这点,所以他很放心地就去找沉轻舟藏起来的好酒了。

      “见谅,不知沉少侠可曾见过燕前辈?”
      醇厚低沉的男声从这个男人嘴里冒出来,楚暮的神情在灯光下有些柔和得过分了,其他年轻人神情柔和成这样并不稀奇,但楚暮的神情柔和成这样总给人一种奇怪诡异的感觉。但沉轻舟却还是淡定煮着茶的样子,似乎对于他突然冒出来的“沉少侠”这样新奇的叫法无动于衷,他只是拿出三个茶盏一字排开,然后把泡好的茶放在了楚暮面前,“阁下何不喝杯茶等他?”
      楚暮当然也看到了桌面上的残局,但他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接过茶盏坐了下来,这张小几本来就只有两个座位,他就一撩衣裳坐在了冰凉的木板上,但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柔和的,跟沉轻舟脸上不散的冰霜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这是什么香味儿?”沉轻舟皱了皱鼻子,别的男人皱起鼻子都显得特别娘气,他却不是,他皱起鼻子的时候给人一种还很单纯很天真的感觉,但谁都知道已经在江湖上浪迹了十来年的明月公子可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天真,不然十个明月宫挡不住他那张脸带来的麻烦祸事。
      “是——”楚暮拿起手里的东西,正要解释,却被打断了,沉轻舟又嗅了嗅,忽然露出点儿笑意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醉水楼的麻花鸡。”
      他不笑的时候犹如冰塑雪雕,一旦笑起来就好像满城的冰雪都化了,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楚暮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他要找的燕子飞从画舫里急慌慌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燕子飞刚出来他就闻到了那醉人的醇香,他虽然不嗜酒,但却喝过许多好酒陈酒,却唯独没有闻到过这么让人心醉的酒香。
      显然不止他自己这么想,燕子飞看也没看他就拿着酒烫起来,他甚至都没有跟沉轻舟这个主人说一句话,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喝这壶闻着就让人醉的酒。

      沉轻舟却也不生气,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燕子飞馋嘴的样子,他也好像闻不到这几乎要化成实质的酒香,只捧着茶盏喝已经不算烫了的茶,脸上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与惬意。明月公子从来都是好享受的人。
      “弗琴,拿盘子跟刀来。”
      弗琴不知道何时已经回了原来的位置,听了他的话屈了屈膝就进画舫里拿了刀和盘子来,雪白的盘子,雪亮的短刀。
      沉轻舟看向楚暮,笑盈盈地道:“麻花鸡需趁热吃才好,若凉了便失了风味。”竟是想要把他给燕子飞买的麻花鸡讨过去了。
      楚暮正欲解释,沉轻舟已然看出来他想说什么,淡淡地问:“你看他可有吃鸡的心思?再说他今日喝了我三壶翡翠汤,这鸡就当酒钱了。”
      楚暮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竟就那么由着他把手里被油纸包着的麻花鸡拿去了。

      沉轻舟的手很好看,属于那种很修长白皙的,但怎么看这双手都不适合拿刀拿剑,这双手只会让人想到白玉棋、桐木琴、翡翠箫或者其他一些很雅致很贵重的东西,但就是这双手在这样的月色下这样的画舫上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还泛着油光的鸡肉。
      沉轻舟一共切了十二刀,每刀都没有一丝滞涩地切了下去,可以看得出他手里的短刀是个很锋利的武器,因为它连骨头都能切得碎。
      弗琴已经递上了筷子,沉轻舟接过来递给楚暮一双,触手是温润的冰凉,是象牙筷。象牙筷一双就已经非常贵重了,但沉轻舟眼都不眨地拿出了两双,也许不止有两双。
      燕子飞终于肯从酒壶边离开了,他看看沉轻舟,又看看楚暮,“你把给我买的麻花鸡给他了?”

      楚暮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心里才生出愧疚来,他感觉手里的象牙筷一下子好像有一千斤那么重,他这么觉得不是因为后悔他把麻花鸡给沉轻舟了,而是直到燕子飞问他心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把给燕前辈买的东西给沉轻舟是不对的,是违背他的原则的。
      沉轻舟好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羞愧似的,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嘴里,等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咽下去,他才淡淡地一挑眉,“你酒烫好了。”

      燕子飞一惊,果然空气中醇香更浓,几乎要盖过麻花鸡的酥香去,四个人的鼻息里全是浓郁的酒香。
      燕子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流进杯子里,酒香更加浓郁醇美了,燕子飞几乎能想象出这酒若是喝进嘴里会有怎样让人欲生欲死的愉快。
      他已顾不得烫,一口将酒倒进了嘴里,他的脸因为这一杯酒扭曲起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光渐渐消失了,变成了痛苦的青白色,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闻着醇香的美酒喝起来却犹如隔夜苦瓜汤,不仅苦,而且涩,实在难喝至极。

      “晚辈说过没有好酒了,前辈却没信。”这是今天晚上,沉轻舟第一次用了谦称,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并不是如他语言那般诚恳无辜,他实实在在的是在笑燕子飞太过贪杯。
      “这到底是何物?”燕子飞端起沉轻舟刚刚倒好的茶一口闷下去,嘴里的苦涩才被压下去一点儿,苦笑着指了指害他到如此境界的始作俑者。
      “明珠水。”沉轻舟不再笑他,反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解释道:“我母亲不许我贪杯,特意用来助我戒酒的。”
      楚暮眉毛一扬,“你戒了?”
      沉轻舟微笑道:“自然没有,我反而更喜欢喝酒了。这酒香魅力实在太大。”
      三个人都笑了。

      月色如水,水中溶月。而他们离月亮很近,离月亮又很远。
      弗琴又拿了一副筷子上来,燕子飞看着被切得格外整齐的肉块喟叹道:“无酒总是让人惆怅的。”
      沉轻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天真味道,他指了指小几上的黑白残局,问燕子飞道:“还下不下?”
      燕子飞歪头打量了下棋局,摇头否决了。

      他们又一次无事可做,直到江面上忽然响起了缥缈悦耳的琴声,琴声是从离他们不远处的大船上传来的,在琴声响起之前,他们甚至没看到船是什么时候来的,来得多久了。
      但琴声响起的一刹那,沉轻舟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放下茶盏,笑了起来,“送酒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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