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生》鬼策

7、急症

　　急症

　　酆从己抖着手从陈归那里把黄符纸拿过来，然后捂着胸口，脚下有点不稳地走回了何老汉的屋子，陈归小心地跟在后头。

　　在他们身后，想起了“噼啪噼啪”的爆裂声，陈归回头一看，那根竹子错眼间就褪去了绿意，变得枯黄，叶片脱落被风吹得卷到空中，竹竿折断，倒伏在了地上。何老汉身上代表活人的红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酆从己一手掐了个诀，拇指和中指相扣，食指抵着自己的眉心，一手把那张黄符纸贴在了何老汉的那道伤口上。

　　陈归分明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艰难地从那张黄符纸里挤了出来，神色懵懵懂懂，它似乎想向旁边的墙里面钻去，却被酆从己眉心涌出来的黑气逼进了那道伤口里。

　　何老汉眼皮抖动，从喉咙底发出“咯咯”的声音，枯瘦的身体剧烈地抽动着，他口里不停地出着长气，好像要把积压在气管里面的气都一次性压出来一样。

　　突然地，陈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何老汉的魂魄。

　　他正在回魂。

　　不要问陈归怎么知道的，这些知识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陈归的脑子里，好像它们原本就存在在陈归的脑中，遇到了某个关键词后就自动出现了。

　　陈归揉着脑袋，觉得心累。

　　何老汉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渐渐地有点活人的气息，身上原本几近于无的红气也稍稍浓了一点。看起去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只要以后不做重活，吃得好一点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何建国对着酆从己千恩万谢，酆从己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但是陈归眼尖地发现他半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时不时地颤动两下，而且他身上黑气萦绕。

　　这边酆从己把后续的事情交代了一下，然后也不顾主人家的挽留，要连夜离开，陈归两天没回医院了，在何建国家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要不是为了病人，早就走了，所以也坚持要回去。

　　陈归是骑摩托车来的。

　　酆从己毫不客气地就提出要搭顺风车。

　　路上黑漆漆的，周围的山黑黝黝的，远处的鸡关山俯瞰而下。因为鸡关山形似雄鸡，又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说法，所以住在鸡关山附近的人都认为鸡关山的风水很好，千方百计地就要把自己家的祖坟置在鸡关山上，尤其是鸡关山上那个状似鸡冠的山顶。也有说法，想要知道鸡关山附近哪几家势力大底蕴深，就看鸡冠上埋的是哪几家。

　　不过陈归的爷爷跟他说起过，要说起来鸡关山上风水最好的点其实不是鸡冠那儿，而是旁边一点像鸡喙的那个小峰，只不过那是一块巨大的山岩，想把坟埋在那儿也没办法，所以就有鸡关山附近有些声望的人牵头，在铁嘴岩——县志上把那块巨岩叫作铁嘴岩，普通老百姓就直接地把它喊作鸡嘴石——上建了一个庙，供着鸡关山的山神土地，以保佑鸡关山一带风调雨顺，人们能安居乐业，也许鸡关山的风水真的很好，也许鸡关山的山神真的很灵验，鸡关山附近确实一直都没什么大灾大难，一直都还算平静安详。

　　纵观历史，能生活在这么一块平和的土地上，已是万幸。

　　陈归也跟着爷爷去山神庙里拜过。

　　鸡关山山神像身高三尺，慈眉善目，胡子有尺把长，一手在颏下作捋胡须动作，一手拄着根杖头形似鸡关山的拐杖。这才是陈归心里面神明该有的样子，而何神婆家里那个也被她称作“山神”的泥像却形貌狰狞凶恶，两个山神一对比，那亲切度天差地别，高下立判。

　　鸡关山山神庙香火一直不错。

　　就算在几十年前“破四旧”也没人去砸山神庙，让它躲过了人间一劫，虽然香火是没有了，庙里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庙里管香火的道士也被赶下山强迫还了俗，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有人出资把山神庙修缮一新，香火又慢慢地兴盛起来。

　　某些传统那是根深蒂固，除非承继记忆的人——也许有几代——都入了土，否则，总会死灰复燃。更不要说那刻在骨头里，印在故纸上的东西，不管什么沉渣都会被人捡起来反刍。

　　陈归直接回了自己在乡医院的宿舍。

　　乡医院里的条件还是不错的，给还没有成家的医生提供了带卫生间的单身宿舍，想开火也可以用公共厨房，煤气灶具都有乡医院提供，大部分的医生都已经有家庭了，只有三个男医生还是单身，要他们三个大男人做饭也是难为，商量了一下之后就请了个做饭的阿姨，阿姨家就在街上，就到时间做个饭，也算方便。

　　因为下半夜了，酆从己又不是鸡关乡街上的人，陈归也不想折腾了，就把酆从己带回了自己住处。

　　直到踏进了家门，到了自己的地盘，陈归才觉得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地放松下来，本来前面还想着要把自己心里面那些疑问一五一十的问个清楚明白，现在也不想了，就想睡觉，什么事都暂时算了，先睡一觉再说。

　　陈归拿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给了酆从己让他睡那张沙发，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感觉还没睡过久，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笃，小陈，陈医生，有急诊啊，小陈，快起来……”是乡医院的张院长的声音。

　　陈归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抓起衣服边走边往身上套，口里应道：“听到了，听到了，我就来。”他拉开门，“张院长，这么急，病人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在他说话的时候，酆从己也起了床，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寡白的一张脸没得什么血色，声音苍老，透着十足的疲惫，“怎么了？”

　　陈归匆促地回头说：“有急诊，我走了，你随意。”

　　看到陈归，张院长松了口气，“你真在啊，我听到你隔壁的刘医生说听到你昨晚回来的动静就过来叫一声，你在就好，我们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我认识你导师，你导师跟我说你临床诊断很厉害……你去看一下……再不行就只能往市里面送了……”

　　张院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平时总是穿着一身整洁的白大褂，现在身上的白大褂却有些脏乱，看来情况确实比较严重。

　　陈归跟着他走到了急诊室，就看到一字排开三张床，病房外走道上还有四张病床，全都躺着病人，陈归吃了一惊，难道是集体食物中毒或者什么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