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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林 ...

  •   深林

      那个年轻人左手并指夹着那张黄裱纸,在空中晃了一下,接着“啪”的一声拍在了何老汉的额头上,本来毫无动静的何老汉突然就上半身直板板地挺起来,又“嘭”的一声摔在了床上,身体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抽了起来。

      陈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做了什么?”

      那个年轻人用一种拖长的,有气无力的调子说:“没干什么,就是给他松了松筋骨,不然针怎么扎进去。”

      他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面前本来气息奄奄的人被他这么一折腾就立马活了过来——姑且不说这个“活”是真活还是假活,陈归那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天性冒了出来,赶忙打算伸出手去按住何老汉给他把个脉,看下病情有没有起什么变化。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人抓住他的右手一用力,针头就戳进了何老汉的手背上,还不偏不斜地就扎中了血管,陈归一顿,身后半拥着他的年轻人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他挂好了吊瓶,输液管一滴一滴的药水落下来,回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觉得他大概是个“先生”。

      陈归他们那里把算卦测字看风水的那一类人叫“先生”,“先生”是个比较正式的称呼,平时也有人叫“师傅”的,对上了年纪的“先生”有喊“某老先”、“某老师傅”的,这是一类,像这类“先生”一般也能做阴事,也就是哪里出了什么不好解释的事都可以请“先生”去看一下,早先的时候,“先生”还管看病,所以说,他们的业务范围那是相当的广。还有一类专门做白事的,喊“道师”。

      这两类人里面很少有女性,她们被叫作“神婆”,一般不搞算卦测字这些路数,大半都是“请神”,用明白的说法就是“鬼上身”,这个“鬼”是指包括鬼在内的有灵性的东西。

      不过,前几天赶场的时候陈归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摆了个小摊在那里给人算卦,陈归沿着街逛了个来回,发现她生意还不错,两回看到的不是同一个客人。可见,不管是什么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一成不变的东西要么消亡了要么在消亡的路上。

      而陈归之所以对这些事了解的还算清楚,原因就在于他爷爷就是个“先生”,从他跟爷爷一起生活之后,陈老爷子就不再接外面的事了,但是如果有人找上门来,多少还是要指点一下,虽然都是背着陈归,但一言二语的,还是被陈归知道了一些,所以,陈归在某些事上边,还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不信是因为他到底没亲身经历,信则是从小爷爷的一些言行影响,但是陈归毕竟是学医的,上了大学后,看了一些“走近科学”类型的书籍和电视节目,认同了一个说法“科学可以解释很多事,暂时解释不了的,只是目前科学还不够发达”。

      但是不管时代再怎么变,中国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尤其在这些自古相承的老行当上面,就陈归知道的,一般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都跟在“老先”们后面打下手,出来单做的极少,做出名堂的就更少是凤毛麟角,所以,现在看到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先生”,而且看何建国一家还对他比较信服,陈归还是相当吃惊的。

      就在屋里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外头何建国喊了,““酆先生,陈医生,饭菜搞好了,出来恰饭了。”

      丰?

      那个年轻人好像知道陈归心里在想什么,跟他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姓酆,酆都鬼域的酆,酆从己,从心从己。”

      这个人的自我介绍也是别出心裁。

      陈归跟着那个年轻人走了出去,堂屋里摆了一张四方桌,一个老人招呼了一声:“来,来,酆先生,陈医生,你们坐上座,吃饭,吃饭。”随即就要把陈归两个让到上座,这个上座只有年纪大、辈分高或德高望重的人能坐,陈归一个小年轻,不说主家,就说面前还有一个老人,他哪里好意思坐上座,连连摆手表示不用了,就坐到了靠着左手边上座的那个位子,酆从己就没推辞了,直接坐到了左手边的上座,刚好挨着陈归。

      桌子上还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应该是何家的孙子,手拿着筷子耍来耍去,看起去想动筷子又怕没等大人开动挨打,一脸地不耐烦。

      一桌人吃菜喝酒,话头来了,就说到了何老汉的事。

      原来何老汉并不是今天摔了的,他摔了有两天了。何老汉也没什么营生,平时就靠着用竹子编些竹篮、竹匾、箢箕之类的赚点钱过日子,他为人又有点贪小便宜,编东西的竹子不想用自己山里的,都是去偷别个山里的,附近的人知道他这个习性,就闹了几次,指着何老汉家骂了个祖宗三代,何老汉就不敢再偷村里人山上的竹子,而是跑到几里远的公家山里去偷,公家的山没分到户,只要不是大面积砍伐就没人管。

      结果就摔在了山里,当时就晕死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才被找过去的他儿子何建国救回来。

      陈归听到何老汉一晚没回,何建国都没连夜去找,心里就不舒服,堵得慌,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何建国脸上有点不自在,喏喏地想说什么,“不,不是,我不是不去找,我那天……”他没说下去了,只把酒喝了一口。

      桌上的人都在喝酒,就连陈归都被敬了两杯,只有坐在上座的酆从己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却一个过去敬酒的人都没有,甚至,他面前连酒杯子都没放,陈归喝得有点上脸,他有点嫉妒地看了酆从己一眼,同样是年轻人,他就压得住场子,自己还是脸太嫩了,没得什么威严。

      这喝酒的人一顿饭的时间就拖得特别长,外面雨也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

      陈归看着那个雨,直发愁到时候怎么回去,这都快九点了雨还没停。

      突然,酆从己放下筷子,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他一说完,本来还在喝酒的人纷纷把酒杯子放下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那我们就不喝了。”“是啊,酆先生喊我们过来帮忙,我们总得对得起吃的这餐饭是吧。”

      就在酆从己说要动身的时候,外面的雨突然就停了,就跟陈归前脚进屋后脚就下雨一样的,好像不是老天爷在行云布雨,而是某只手在操纵着。

      陈归看了一下输液瓶,里面的药水已经快打完了,就把针头拔了,收拾好了,挎着药箱子也打算骑着摩托车回乡医院了,他心里想,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买了一个大号的手电筒放在摩托车上,不然的话,这乌漆墨黑的,光靠摩托车的灯光还真不保险。

      他刚要出门就被酆从己给叫住了,“陈医生,你先别急着走,我这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你跟我们一起上山去吧。”

      陈归皱起眉头,有点奇怪地问:“我能帮什么忙?”

      酆从己脸上似笑非笑,有点那种邪气的感觉,光看脸就能让一堆小姑娘脸红心跳,声音却苍老,就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有时候又有些吐词不清,他含糊地说:“你是医生啊,我们要到山上去,这刚下了雨,天黑路滑的要是一个不下心,再说这屋里的病人还是要观察观察吧……”

      陈归一想也是,再说,他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屋里的病人,也有点好奇这个酆先生到底打算做什么,人说好奇心害死猫,说的就是陈归这种情况。

      现在快入冬,到了晚上就有点冷了。

      再加上刚下了雨,又刮着风,吹得树枝哗哗的响,带起一些水珠子打在脸上,让人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战。

      陈归一行人顺着山路,进了树林。

      何建国在前面带路,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鸡关山山脚下。无星无月的夜晚,能见度很低,树林又长得很茂密,打着手电筒也透不过什么光,地面泥泞不堪,一不小心还会打滑,陈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几次因为打滑差点摔倒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前面人的手臂,他前面那个人是酆从己,他被陈归用力带了一下却依旧稳当地走着。陈归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轻松自在。

      渐渐地,陈归觉得周围越来越不对头。

      风还是一样在刮,水珠子还是一样溅下来,但就是觉得树林里安静得让人烦躁,前后走的人的脚步声、呼吸声都被吞没了,陈归呼吸急促,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冰冷地沾着他的皮肤,手电筒的光只照得到周围一小片地方,他举起手电筒往前晃了晃,发现走在前面的酆从己已经不见了。

      陈归惊慌地用手电筒在四周照来照去,嘴里轻声喊着,“酆从己……酆先生?梅老爷子?”身边安静的让人心里发麻,只有张牙舞爪的树枝在黑暗中回应着他。

      陈归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他觉得脚下很沉重,用手电筒往下一照,就看到自己踩了一脚的泥巴,把脚抬起来使劲往旁边的草丛上蹭着,蹭着蹭着,陈归发现自己蹭下来的应该是泥巴,就算泥巴比较稀,也不至于像浓稠的液体一样流淌下来。

      那液体是黑色的,带着一股腐臭味。

      陈归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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