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上）》老谢

29、第 29 章

　　庆祝演出成功大餐转瞬就变成了纪念我的失恋火锅，狼女买单，放开肚皮，豪吃豪喝。
　　包厢条件不错，带有音响设备，吃饱喝足又开始狂吼，继续吼我们的《放屁》，敲碗挥筷，恰同学少年，无限美好青春。
　　或许是受我们气息感染，狼女一时间也分外感慨，然后学生时代的记忆翻江倒海，不过十有八九都是关于她的那个未婚夫，当年是如何的叱咤校园、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神采风流、满腹经纶、品学兼优……
　　一直到回去的车上依旧喋喋不休，丝毫不体恤听众的压力。
　　车顺着城市路线行走，第一个到家的小吉最先脱离苦海，然后是耗子，接下来要轮到李锦。
　　家门在望，锦弟弟好不德行，这嘴脸摆明该揍，我左右开荤下手蹂躏，狼女这时开口打断：“是前面吗，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抬眼望去，果然黑压压一片人群，将路几乎堵死，人群视线的集中方向意外发现几辆消防车，然后才注意到有几个消防员正抱着水枪站在消防梯上往一个砸烂的窗户内喷射，从冒出的黑烟看来，火势应当就快被控制住。
　　突然，李锦浑身颤栗，然后发了狂似的推门冲出：
　　“是是我我家，我家！”

　　起火原因推测是蜡烛。
　　李锦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家中厨房与客厅的过道间供奉有佛龛，今天恰逢黄道吉日，同时也为保佑李锦生平第一次参加校际演出能够顺顺利利，于是中午出门前就点了两只大蜡烛，再后来不外乎就是蜡烛不知什么原因掉落到地，然后点着地板。
　　拜了这么多年佛，点了那么多蜡烛，谁想竟会有这么一次意外，又是这么一个结果。
　　封建迷信害死人，围观的群众突然都很有科学觉悟的交头接耳、絮絮叨叨。
　　火势被邻居发现的早，扑救及时，没有引起煤气罐爆炸算是万幸，不过除了客厅与厨房外，其他房间虽然受波及情况并不严重，但经那马力的水枪铺天盖地一顿扫射后，内部装修一样宣告报废。
　　李锦的父亲在他初二那年因为工伤事故逝世，之后就跟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家庭经济情况一直都不乐观，再发生这种事情无疑晴天霹雳。
　　所以任凭外人再怎么劝解，李锦的母亲都始终歇斯里底的抓着李锦，一拳一拳落在他身上，哭嚎：“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李锦一声不吭，紧紧回抱住母亲，默默承受着所有的拳头，然后眼中渐渐浮现出越来越深的自责，在身体周围拉开一张无形的网，拒绝着介入。
　　我和沈若看在眼里，着急却什么都做不到。
　　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谁都知道，可是没有人澄清，因为谁都认为，这只是一个足够可怜的母亲一时失控下的无心之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他们都忘了，孩子才往往最容易较真。

　　悲伤不可避免，但接下来的问题更急待面对——房子重新翻修的钱上哪儿凑？就算凑到了钱，翻修怎么也要个把月时间，这期间他娘儿俩住哪？有来往的亲戚不多也都不阔绰，一下子要接纳两个人那么一段时间都表现为难，而李锦他母亲面子薄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于是最后在我和沈若的坚持下，就决定李锦住我们家，他母亲则向工厂申请宿舍暂时凑合。
　　整理出一些还能用的家当，然后由狼女开车将李锦母亲送往工厂，待她安顿好出来时，看见耗子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火急火燎的奔向我们，奔向李锦，关切的将他一把摁进怀里。
　　“该死的，演出前把手机关了，一直忘了开。”
　　李锦任由耗子抱着，一动不动，从事情发生后他就一直如此，像三魂丢了两个。
　　“对不起，来的这么迟。”耗子迅速察觉出不对劲，不过聪明如他，转瞬已经明白。
　　迟疑半晌，李锦缓缓的摇了摇头。
　　耗子皱眉，双手捧起他的脑袋，神情难得一见的严肃：“锦，别胡思乱想，那只是意外，谁都预料不到。”
　　李锦又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将自己判刑：“可，可如果我一，一演出完就回家……那时一定还，还没烧起来……是我，我的错……”
　　“听我说，不是！”
　　“……是……”
　　“不是！”
　　“……是……”
　　……
　　一遍一遍，耗子不厌其烦、斩钉截铁的将拯救的声音送达李锦心底，蛮横又温柔的势要冲散开底处凝聚的阴霾，然后我与沈若也加入，抱作一团，直到李锦在我们的包围中放声痛哭：
　　“耗子……怎怎么办……怎么办……”
　　讨厌承认无助的自己，讨厌哭的像个孩子似的自己，李锦狠狠咬紧唇，可破碎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齿缝间颤抖着泄露出来，
　　“耗子……怎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答案，只有拥抱，不再是李锦，每一个人都需要取暖。
　　少年是一段很矛盾的存在，我们已经足够成熟到懂得需要肩负，但却又单薄的什么都无力承担。

　　后来耗子带走了李锦，这是预料中的事，李锦更依赖耗子，耗子也显然更能够照顾好他。
　　然后我们无限侥幸与美好的期望着一觉醒来，一切都可以回复至从前，什么都不曾改变。
　　可事实却是我们谁都没有做到，我们总竭力的试图在不经意间给予李锦更多关心，而他却开始敏感的一一回避。
　　成长，我们一直都在经历的蜕变，可有时候也就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