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一、故事 ...
-
只羽爱听故事,其一因为有趣,其二便要从此时让南柯捧腹大笑的只羽的首篇大作——“记长坡恶事”说起。
“自魂归里向南百十里,有村名“长坡”,春时鲜花遍野,夏来绿荫满道,秋至硕果累累,冬使银装素裹。民风淳朴,小食可口,令人流连忘返。
然,此等安逸地方竟有一恶霸成日作乱。犹记去年,幼时小友至魂归里倾诉,所道酸楚无一不与恶霸有关,我愤慨至极。今,雇主欲杀之,正是我所盼,足以为酬。
伍老叁,貌丑,好吃而肥,力大而无它长。杀之,易。
清明踏青跌落山谷,命绝。
端午食粽子十斤,致死。
与人结怨,受人暗箭身亡。
盛夏避雨,遇惊天雷,击毙。
诸如此类……”
满满一页。
南柯笑得几乎无力。
十岁的只羽,字体圆润幼稚,行文全不在重点。在她人生的第一个故事上,有人用秀丽的字给她进行了批注。就连最后落款的“只羽”,大概都是经那人纠正之后才划掉重新写了“轩”。
例如那人勾勒出有关“长坡村”的内容,写道:地点清晰即可,无需过多描写。又勾出第二段写道:要客观,避免参入个人情绪。关于伍老叁的那一句正面描写,那人直接用笔划了,南柯大致都想到那人当时有多么无语。最绝的就是只羽写的那些死法,那人怕实在憋不住了,就着这页纸空白的地方写道:
“你要让他死,而不是让他选择怎么死!你之字,用以勾命,然你废话连篇,无一用处。用唯一方法使对方结果,简洁明了即可。如你此时做法,非但伍老叁不死,你更会得四人之死带来的苦。”
看到最后一句,南柯不再笑了。关于只羽,她还是很了解,在她认识只羽前就了解很多。所以她知道伍老叁那件事后,只羽整整病了半年。
伍老叁,他使只羽第一次提笔杀人,可他最终丧命在逸阳最惯用的短刀之下,那也是逸阳第一次亲手了断别人性命。
南柯因回想起只羽那生病的半年而失神,以致只羽已凑到她脸前她才回过神来。
距离南柯从只羽那里得来“故事”那天已快要两个月,期间逸阳时常找南柯麻烦,所以她根本没时间拜读只羽的大作。今日她和只羽呆在山上,便趁机读了两篇。
山上的房子按只羽的喜好,没有一件高家具。尤其是她的卧房,矮塌、矮几、矮柜、矮架,冬季地上铺设毛皮,配着厚厚的布坐团,其它三季则用铺上精编的席子,配的是草编的坐团。
这会儿天暖,南柯和只羽光着脚丫在木走廊上晒太阳,阳光照得只羽都犯困了。南柯因为心事而曲肘支着脑袋斜倚在凭几上,只羽忽而凑得太近让她局促得很,赶紧退开一些,问:“怎么?”
“见你走神,关心一下。”
“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事,思量了一阵。”
“哦?”只羽最喜欢听故事。“讲来听听?”
“你怎么什么都要听?”
“都说了,故事,三分靠听,三分靠想,三分靠经历,所以我得多听别人的故事。”说着,只羽拿起她的第一篇大作在南柯面前晃了晃。“我对它的不满并不在于母亲批注的内容,而是它行文不够流畅,内容没有深度!”
难怪到如今只羽还是做不到简洁明了,非要把每个工作写成一个小故事。
南柯问:“你说了三个三分,还有一分呢?”
“九分已很多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南柯被只羽逗笑,拉她坐下。“那好吧,我给你讲我从同僚口中听来的故事吧。”
那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战争,它无论以多么伟大的理由发生,给百姓带来的都是灾难。
久远得不知是何时的战争,断断续续打了近三十年。既然打仗,难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人找到一个长辈,希望他帮她寻找她的丈夫。可她丈夫四年前已随军队奔赴前线,唯独最初的两年有家书归来。
那位长辈不知该如何寻找,所以委托我的同僚用了些常人不太相信的法子帮忙寻人。同僚以一些东西为媒介,使那女子看见了丈夫当时的情况。然而人活着,却也离死不远了。”
只羽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丈夫身受重伤,又染了病,早被人丢弃在荒村。因为惧他如行尸,村里唯一的十来户人家都躲着他,他独自一人活着连畜生也不如,身心都痛苦极了。
得知此事,女子难过不已。但那荒村在何处?这问题偏生就寻不出个答案。她等了又等,又去了三月,终有一日,她对我同僚说:‘与其让他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百了。可是死,自己往往是没有足够勇气的。’”
“这女人,好恶毒的心!难到她不知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道理?”
南柯顺手就弹了只羽的额头,嗔道:“小丫头尽懂这些长辈口传的道理,又哪里知道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心情?何况那二人无法相见,动如参商,这已足够让那女子痛苦了。”
“你这样讲,好似自己很懂那种感觉一样。”只羽跪起来跨坐在南柯腿上,挑着她的下巴暧昧地笑着,问她:“你说,你是不是有……嗯?”
“什么啊!”南柯无语地拿开只羽的手。“我对人类可是没有兴趣的。”
人类?只羽问她:“难道你是神仙?”
南柯撩撩头发,淡淡地说:“我是鬼哦。”
“好吧……”对于南柯这种无聊的玩笑,只羽选择投降。她无趣地躺下,头枕在南柯的腿上,伸手去抓南柯垂下的头发,她非常喜欢这样玩耍。“然后呢,那女人的相公死了吗?”
“死了。”南柯说:“在我说的那地方,专门有人负责像你这样写字杀人。那女子千般请求才换得了我同僚的同意,她说自己和丈夫出生在同一日,儿时相伴,长大便成了夫妻,如今死不能同穴,便要在同一天。于是就在那天,她与她丈夫都死了。但写着他二人死去的那本账册早不知被放去了哪里。”
南柯说的事久远得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也不知自己同只羽讲的究竟对不对。那时候,南柯才入行不到两年。要说她的工作,确与杀手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