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莲并蒂（GL）》藩田同学

16、十三、悲喜

　　从懂事以来，只羽总在想自己前世究竟做错了什么，今生怎就成了陆家人？所有的罪都非她所犯下，她甚至不曾经历那些，为何她要背负那些事情带来的后果？可是以前有母亲保护她，让她不至无助，母亲走后还有逸阳陪在她身边，在她心里，逸阳就如母亲那样重要。
　　这么些年，因为陆家的罪孽，因为彼此心中有了各自的盘算，只羽和逸阳终于走到了互相阴谋的地步。逸阳突然的拥抱让只羽情绪临近崩溃，她多想抱她的这个人与她只是普通的姐妹，多想她们之间可以永远快乐地相处。
　　只羽忍着泪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让逸阳背负陆家的罪，逸阳本想说什么，只羽却不再听她讲，坚持离开了。

　　能暴露人前的地方片刻也待不住，只羽疾步朝魂归里走去。她不能上山，山上没人在等她，何况今日除夕，她必须出席晚宴。
　　身后的丫鬟步子匆忙交替，她们的小姐走得太快，若不跟紧些只怕要落个伺候不周的罪名了。但她们没想到自己这样努力跟随，只羽却吼了她们。
　　“别跟着我！”
　　丫鬟们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只羽匆忙离去。
　　走出桃源境，走过流连乡，就在魂归里敞开的大门内，竟有人听见身后动静转身过来，见了只羽便笑颜渐开。只羽有那一瞬恍惚，随后情绪倾巢而出，她为自己的无助和思念感到羞愧，她竟然脆弱得产生虚梦幻影。可她仍然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一头撞进那人怀里。而那人呆呆的伸手抱住她，不知所措地问她：
　　“你怎么了？”
　　听见问候，只羽咬着唇，拼命摇头，眼泪却接连不断往外掉落。她抱着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并非她所幻想，南柯真的回来了。

　　此时一位住在三楼的杀手从楼里出来，发现当家的扑在南柯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尴尬得不知如何进退。南柯也是头疼，抬起下巴朝院门外头指，叫他赶紧走。
　　南柯顺手抚着只羽的背，哄她说：“好了别哭了，我们先上楼去，你看你这丑样子已被你的手下看见了，多丢人啊。”
　　“看就看！看完把眼睛挖了就是！”
　　只羽鼻音浓厚，哭得话不成音，南柯费劲听了半晌才听见她说什么“眼睛挖了”。
　　但最尴尬的并非魂归里的人瞧见只羽扑在南柯怀里哭，而是从翠云山远道而来的朔夜正歪着头迷着眼，看着南柯“微笑”。
　　“小妹妹可是被南柯大人欺负了？”朔夜关切地问只羽，却对南柯越笑越夸张。
　　只羽一直埋头在南柯怀里，连刚刚从身边走过去那人是谁也不知道，自然也不知还有个一开始便没看见的朔夜在这里。听见朔夜讲话，只羽才发现此处原来不止她与南柯二人。
　　“这位是……？”只羽胆怯地露出眼睛看朔夜，躲在南柯怀里涨红了脸，羞得要死。
　　朔夜赶紧摆手摇头。“别、可别问我是谁，我怕被挖眼睛。”
　　她拿此事来说笑，只羽那薄脸皮该往何处放？南柯使劲在旁干咳，连眼刀子也给朔夜好几双了。
　　南柯把怀里的只羽扒出来，给她介绍：“她叫朔夜，就是我和你说起的那位。”
　　原来是南柯口中那位奇人！只羽连忙擦干眼泪，解释说：“我那是气话，也就说给南柯听听而已。”
　　“如此便好。”朔夜颔首，她的嘴角仍是微微翘着，叫人以为她总在客气地笑。“今日除夕，小妹妹定要与家人团聚，我不便打扰，先告辞了。”
　　“怎的就要走了？”只羽摸不着头脑。“您不是来帮我的吗？”
　　“是了，不过今日除夕，我亦要回家与亲朋团聚啊。”
　　“您……住在附近？”今日离开魂归里，今日便能到家，她必然住在附近了！那么南柯这二十天去了何处？
　　朔夜再次摆起手来。“我家在千里之外，但我会腾云驾雾，眨眼间便到家了。等过完年，我眨眼间又可以到这里来。”
　　怎么越说越离谱？只羽即便明白神仙鬼怪真的存在，但毕竟认识太少，这会儿被朔夜说得都不知该从何处提出质疑。
　　南柯万没想到朔夜会在只羽面前一顿扯，忙不迭打住她的话。“行了你赶紧走吧。”
　　“等等！”只羽已经糊涂，拦住朔夜问：“既然今天不是帮忙的日子，您匆匆来一趟魂归里，连茶水都没喝过便要走，这是为何！”
　　“来看看南柯大人心中挂念的你，也与你拜个年。”说着，朔夜拱手作揖，愣是给只羽拜了年，更给了只羽一个红包。
　　朔夜竟有这一手？只怕早就准备好要借着只羽将南柯戏耍一番。好在只羽今日出了一些状态，朔夜的奸计没能得逞。

　　南柯让只羽回楼上等她，她则悄悄送朔夜出门。朔夜此次进魂归里并未惊动逸阳，即便惊动了也能让逸阳忘了此事。她来，不过想看看这位对她算有救命之恩的人。
　　朔夜感叹：“才眨眼不见，她已长这么大了。”
　　“这些时间对你我而言自是眨眼，对凡人来说是漫长，对只羽来说……”
　　“南柯你可知道，你我真正相识才四年，但与我初见时的你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今日来是为了看只羽，为何与我说这些？”
　　“因为，我知你三百多年往返人间无数次，却始终对人性、人情没有任何感悟，认识只羽仅不到四年却大变样了。其中因由我不想过问，虽说做鬼官懂得人情才能更好的审度鬼魂的情况，但你也要记得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知道了。”南柯心里有数。“你回去替我感谢桐笙，也替我转告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朔夜默默点头，她猜南柯未必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横竖是听不进那些话的。

　　和朔夜道别后，南柯回到魂归里。她回来前只羽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才进屋，只羽整个人都挂在了她身上。
　　只羽的热情叫南柯也觉得高兴，任只羽抱着，只在口头故意抱怨一句：“你快把我扑摔了。”
　　“哦。”只羽自觉放开南柯，拉南柯进屋，笑得个古灵精怪的。“朔夜走了？”
　　“嗯，走了。”
　　“那她何时来帮我？”
　　“逸阳走后，随时可以。”
　　“她反正能改变别人记忆，为何不今日就动手？莫非这过程很麻烦？”
　　南柯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只沾湿了唇。“她要改记忆，不过眨眼之事，关键在你希望怎样改？”
　　“让人忘了何泊即可，还能怎样改？”可是只羽又想了想，说：“她所谓的改变记忆，究竟能到怎样的程度？”
　　“与之有关的、主观造成的事实都会改变。”
　　可改变事实？只羽莫名激动起来。“那她能改变我的命运吗？”
　　当然不能。
　　想来也是，若能改变，南柯必定早将朔夜请来了。
　　只羽坐下来好生思考，她现在最急的并非何泊，而是与逸阳的关系。哪怕假的都好，她希望自己到死也能和逸阳拥有最好的姐没关系。
　　“那么现在的问题与关键便是，一、何泊你留还是不留？二、朔夜改不了你和逸阳的命，但可以让逸阳以及相关的人忘了她或将背负的罪孽，你是否希望朔夜这样做？三、因为命运已然存在，你必须记得所有事情。四、如果要改变他人记忆，你希望怎样改？”
　　“何泊照原定计划处理，逸阳……也让她忘了那些吧。至于怎么改……”只羽深思起来，真没想到改人记忆这样麻烦。
　　“因为涉及现实问题，用以替换的新记忆必须严谨，所有细节经得起前后推敲。朔夜对魂归里并不了解，所以内容要由你提供，她只负责篡改。但你可以慢慢想，我们不急在这片刻。”
　　只羽点头，她想，这应该得详细写出一篇文章才行了。

　　“好了！”南柯一合掌，长舒一口气说：“今天不谈这事，说点别的吧。”
　　“别的？”
　　“例如……”南柯似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本书。“这是我从朔夜家乡淘来的，里面有百来则奇异故事，送你。”
　　“送我？你出门一趟竟记得给我带礼物！”只羽喜出望外。“这下我真相信自己是你心中挂念之人了。”
　　“这从何说起？”
　　“头先朔夜不是讲吗，她来看南柯大人心中挂念的我！”只羽花容绽放，指着自己，又强调一遍。“我！”
　　“所以呢？”
　　“所以，你心里有我啊！”
　　南柯被只羽逗得不行，噗嗤就笑起来。“我当然挂念你，在这世上除了你，我也不知可以挂念谁。”
　　只羽开心，已然有手舞足蹈之势。南柯撑着脑袋斜倚在桌上看她，与她一道笑，痴痴地停不下来。
　　多么可爱且天真无邪的女子，她该有最美好的人生，却可惜生在了陆家。

　　“只羽。”南柯将只羽拉来身边坐下，对她温柔地说：“年后，等逸阳回来，你可愿随我出去游玩一阵？”
　　只羽屁股刚落在座上，一下子又跳了起来，拍掌高呼：“当然好！你打算带我去何处？”
　　“秘密。”南柯拉不住她，任她在屋里蹦跳，只能无奈地说：“你跳得楼快塌了。”
　　只羽蹦得更开心。“塌了再建吧！”
　　为何如此开心？南柯不愿深究其由，只记得让她生时快乐，死得痛快，如此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