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白骨堆旁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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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慈祥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她身后的男子上前，手一翻，掌心出现一块干肉。
“谢圣徒赐圣餐，荣耀归於父及圣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小男孩含糊着快速说完，便狼吞虎咽起来。
我承认他参差不齐的寸头使我想起了江伟，不由得走上前去，递出我的水壶。谁料小男孩闪躲了一下，竟是不敢接。老婆婆笑了一下，从袍子里掏出一小瓶水来，小心地倒在小男孩面前地上的一处凹陷里。
“谢圣徒赐宝血……”
我进入坑洞坐在小男孩儿旁边，看见他旁边有一张大的铺盖，便柔声问道：“这个是谁休息的地方呀？”
“姥姥。”
“姥姥去哪儿了呢？”
“圣徒说，姥姥永生了。姥姥每天专心祷告，终于在前天永生了。”说起这，小男孩似乎有点沮丧，“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永生。”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从褥子下掏啊掏，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来，自豪地展示给我：“姥姥年轻的时候曾经是蝴蝶仙子，我觉得她没准又飞回去了。”
照片上老人家搂着小男孩儿，脸贴脸笑得很温馨。她脖子上有一块不规则胎记，经小男孩这么一说，勉强算是有一丁点像蝴蝶啦。我摸摸他的头，笑了笑，正欲详细地再问下去，外面传来吟诵之声，却是老婆婆手下的两个男人开始发放罐头、压缩饼干等食物，大家开始做餐前祷告。小男孩连忙爬到洞口俯下身，闭上眼睛，同其他人一起悉心祷告着：
“我信全能的父，创造天地的主，庇护我们的神。我信我圣徒，我信永生必将从那里降临，审判活人死人。我信圣灵相通，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谢圣徒赐圣餐，荣耀归于父及圣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
说完这一大段后，人们虔诚地在胸口划十字，开始今日份的进餐。
“我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着消瘦的人们，京叔出奇愤怒。
“请诸位随我来。”老婆婆面不改色地招招手，往隧道深处走去。
等走远确定外边的人都听不见了，她才在废弃站台这边停下脚步，面向程步，神色坦然：“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京叔冷笑一声：“老太婆，你这是搞邪教吧。”
老婆婆答道：“何谓正，何谓邪？”
“你这是给他们洗了脑了，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哪门子的圣徒，可骗不了我！你说实话，你是谁？圣徒是怎么回事，永生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对你言听计从！”
老婆婆在胸前画十字，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我不过是在这末世里给人们最后带来一点希望，这也有错吗？”
小泽挠挠头：“原来你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还以为你真把自己当圣徒了。”
“我就是个普通的老婆子，但同时，对他们来说我也是圣徒。主抛弃了世人，是我，挺身而出，在这一方乱世中给他们以庇护，给他们以安宁，不让他们面对外面的残酷。更重要的是，我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活在平静与幸福当中。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是自欺欺人，”京叔反驳道，“是逃避，是懦弱。真正给人们以希望就应当让他们看清真相，拿起手中的武器，勇敢地战斗！”
“然后呢？”老婆婆面上带着深深的慈悲和哀伤，“如你所见，我们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外出搜索物资的任务几乎全靠我儿子和两个侄儿，而我也在前几个月失去了我的儿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探索了。”
听到老婆婆提前儿子的死，她的两个侄子也低下了头，似是在感怀。
“你以为清醒就是真正的幸福吗？”老婆婆淳淳善诱继续说道，“哪怕是末世前，你自己是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是幸福吗？你的工作不是你，你的钱包不是你，你的身份证、出生证、户口本、房产证那统统不是你，你究竟是什么？唯有幸福才是真的，它是一种感受，与外在的物质条件无关。欲壑难填，通过追求欲望的实现来达成幸福是永无止境的。”
“而我，在这里，让他们体会到了平静和幸福。哪怕他们冻死、饿死，我可以说在死之前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是幸福的。”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若是你们还怜悯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要点破世间的残酷，给我们一些物资吧，愿主保佑你们。”
京叔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唐宁推了推眼镜：“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么说，你是大善人了。”
“喂！”京叔瞪了一眼唐宁，唐宁不在乎地耸耸肩。我补了一句：“是不是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京叔使劲儿点头：“没错没错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啊喂！”
那头董衡对我们叽里呱啦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他皱着眉头在一处木墙面前站定：“这里的结构不对，后面应该还有空间。”
老人的侄子注意到他们，连忙跑过去，陪笑着解释后面是他们堆放物资的地方，所以拿木板隔起来，是稍微隐蔽了些。
梅盛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毫不迟疑一个肘击下去，木板应声而碎。那男人欲哭无泪。梅盛林拨动了下杂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我看着地下那堆零散的睡袋、锅碗、压缩饼干、净水器等东西，想起老人给小男孩干肉的场景，心头忽然一丝亮光划过。
不对！好像忽略了什么！
那头程步打了个哈欠，他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不理会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他环顾了一下，问道：“你们先前不是搜寻过物资吗，从哪儿出去的，那边地铁站丧尸对你们来说还真不算少。”
老人的侄子正蹲下收拾着被梅盛林拨乱的东西，听到这句话，忽然手下一顿。先前被程步拿枪指着吓到跪下的也是他。
我忽然明白了，大声道：“干肉！”
大家被我突如其来的这一嗓子给弄愣住了，那男人手一抖，一罐罐头没拿稳，咕噜噜滚落在地板上，声音显得尤其突出。他俯身想捡，我抬脚一脚踩在罐子上：“说，干肉是哪儿来的？你们的物资里没有这一项，这里也不存在新鲜肉类和风干处理的条件”
“有了。”董衡在那头笑起来，“整这么乱，差点把我都给绕进去。这背后还有一个空间，有排气管道通往地面，里面的排气扇早在这段隧道废弃之时拆除了，如今这管道完全可以当直梯用。”
梅盛林上前，将一堆沓到天花板的木箱直扫落在地，后面的场景让我们所有人下意识就端起了枪——
“丧尸！”
“别开枪！”老人家的侄子吓得抱头蹲下，“别、别杀我。”
“且慢！”程步阻止大家，“是普通尸体，不是丧尸。”
确实是普通尸体，没有尸变的痕迹。这处房间堆了许多防潮的东西，角落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堆白骨。尸体被绳索穿过锁骨开膛破肚地悬在通风口，上方不断有丝丝凉风吹下。看得出处理ta的人十分用心，弄得干干净净的，血没有四下溅开，也没有在躯体上糊成一片。旁边的钩子上分门别类悬挂着人体内脏，有的甚至还被耐心地开了刀花。这个场景看起来甚至比乡下刚杀过猪的屋里还要干净。
只是——这是人不是畜生啊！尸体脖子上那处不规则的胎记看起来触目惊心，我刚刚还在照片上看到过！那是小男孩儿的姥姥。
我苦笑着，对老婆婆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永生吗？”
老婆婆面不改色：“她在死的那一刻灵魂就已经通往永生，而她的□□将帮助我们渡过难关，愿主保佑她。”
“那我能不能请问一下，已经永生的那些人们，是自愿的，还是被永生了呢？”
唐宁的问题一问出口，空气中陷入了尖锐的尴尬。老婆婆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至少他们在知道真相前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是幸福的。”
“你这个老妖婆！”京叔狠狠冲她吐了一口唾沫，“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我非把你按在地上摩擦不可。”
“所以说你口味真是重啊。”小泽撇撇嘴——
一阵破风声，一根木棍呼啸而来，直击老婆婆的膝盖，老婆婆闷哼一声跪下了，她的两个侄儿膝行着朝她扑去，哭喊着姑姑。
程步道：“我来总结一下，所以你就是打着圣徒的旗号，圈养了一批老人。等到食物不够时，便杀一只取用——”
老人的另一个侄儿冲程步的方向跪下了，连连磕头，哭得涕泪交横：“求求你别杀我姑姑，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没办法，不然大家都得一起死。”
老人握住他们俩的手，闭上眼，自顾自祷告起来：““愿主原谅你的暴行，我愿背负你们的罪恶。我信圣灵相通，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她两个侄儿的哭泣声渐止，三人祷告起来，竟完全无视我们。
“老妖婆，死猪不怕开水烫。”京叔气得牙痒痒，但却又根本下不去手惩治他们。若是完全出于恶念倒还算了，这看起来他们完全是连自己都骗过了，如果是价值观上的冲突，该如何判断对错。就像是去到一个食人部落，部落里的人坚信在英雄死后食用英雄的脑髓可以增强自己的勇气，该如何处之？
我蹲下来，冲他们仨说道：“唉，所以说要推广九年义务教育吧，一看你们就不知道那位著名的老爷子说过的话。”
我冷哼一声，手直指那风干尸体的房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唐宁淡淡接道。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白骨堆旁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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