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幻境 ...

  •   伤口好得奇快,不过三日,我便能下床走动,且行动自如了。
      虽说愈合之时腹上伤口疼痛难忍,常惹得我夜里翻来覆去,一阵迷迷糊糊,心中总不能得到安宁。急了我便去扯那床边的纱帐,许是行军时的画面重又回脑海里,我恍惚间仿佛到了某处,骑着一匹腿上受了伤的战马,狼狈地摔倒在地。
      我的身体好似不受我掌控,心里一寒,便冷冷地盯着前来的敌军头子,一字一句道:“你们蛮荒讲究公平,哪怕是要比试,都须得不能作假,否则将受万人唾弃。你欺我伤口未愈,战马无力,便要夺了我的性命,真是可悲可笑!”
      实则,我平日并不会说这样的话。蛮荒那边,蛮不讲理的人多得扳指头也数不清,岂是我两句话就能使他放下杀人的念头的?许是临近死亡的恐惧侵袭了我的头脑,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眼睛却也能如我所想,直直地盯着那面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
      半响,那男人竟是将腰上的酒葫芦取下来,自个灌了大半——我真真是奇怪,从未有人厮杀之时还带着酒的,哪怕是军营里最嗜酒的人也断然不会这般。现在我长枪便在手边,尚有全力一击的余力,他不怕我直接出手,要了他的小命?
      心中一旦生出了这般念头,便宛如那破土而出的幼苗,止也止不住,只能任由它向上生长。我喘了口气,虽还是紧张得很,但也渐渐平复了呼吸,开始蓄力。
      我是在哪儿?
      我为何要这么做?
      住手。
      忽地,我脑子里猛地炸响三句话来,皆出自不同人之口。那男人喝了半壶酒,漫不经心地将剩下半壶酒倒在他大刀上,酒水沿着刀锋,和着上头的血渐次滴落。此刻,他的命脉便暴露在我的眼中,再不杀了他,死的便会是我了。我也是在沙场中摸滚打爬过的人,对自己的命是惜得不行,要我放弃这般活下去的机会……
      绝无可能。
      我低声道了一句,转而握起枪把,用了师尊教我的鬼魅身形,那人纵然这般提防我,竟也寻不到我的身影。师尊早已替我封了法术之穴,但在这里,我竟能收放自如,方才被动的状态一下扭转,我轻轻地,扣住了那人的命脉。
      只要一用力,他就会死了。
      这个男人,我虽不晓得他姓甚名谁,但能因得我一句话而延缓了杀我的机会,我不知该笑他心善,还是太过遵守那所谓的“秩序”。只不过,似我这般的人,有了机会,便绝不再放弃,那男人哪怕是我的亲戚,只要他动过杀我的念头,我一旦逮了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你确是一个蛮荒人,”我低声道,“只可惜,你要死了。莫要怨我,望你来世找个好人家。”
      不料那男人宛如木偶人一般呆呆地,被我制住了也不动。下一刻,我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淡然而低沉的声音:“你若是杀了他,便会坠入你的心魔。”
      那个声音熟悉得很,我头脑发疼,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个声音一响起,男人、战马、大刀、荒漠、包括我身着的铠甲,都尽数化为虚无,只瞧得一片空灵之景。前些时日的回忆系数涌入我的脑海,我身上穿着的白衫子也是眼前人给我换的,此刻她的异域服饰未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片刻后,她环顾了一圈周围,道:“这便是你的心中景致?当真无趣得很。”
      这般语气,倒显得我与她很熟似的。可她的面容太安静,淡然无波,眼里可能有些微零星的笑意,却寻不见,也捉不着。世间仿佛没有什么能映入她那双眼睛里,宛如镜像一般,将我狼狈的景况悉数展现给我看。
      我咬了咬牙:“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须得摸清这女人的实力,倘若她真是个中高手,世间痕迹难寻,又怎会安心呆在此地。我晓得,殿堂虽富丽堂皇,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对于好自由的人来说,这里半点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进来?”那女人重复了一句我的话,眼里的光倒是黯淡下去。我瞧见她低低喃喃了一句什么,才对着我一笑,道:“你如何进来,我便如何进来。无碍,你心中所思所想,我皆没瞧见。”
      言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朝我伸出手来:“走罢。”
      走?走哪儿?
      我心中甚是疑惑,却也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她手心温热,手指纤长,上面的肌肤甚是细腻。只是我感受了一下,却摸到了一块粗糙的地方。我将她的手翻过来,那人走在前面,也非常配合地止住了步伐,任我瞧见。
      她的手心里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这样的疤痕我看过不少,但这般深,且是在手心里的,却也是第一次见。都说十指连心,手心与指头的距离也不远,背上深深地挨了一记许也没轻轻在手里一划来得疼痛。那伤疤落在手心里,宛如一条蛇,渐渐地没入她的袖子——我不禁往袖口看去。
      这道疤痕,究竟有多长?
      “你可看够了?”我正出神,寻思着要不要撩开她的袖子,却见她淡淡开口,一点也不惊讶似的。我顿了顿,松开她的手,道了一声得罪。她收回手,转过身,道:“你从这里出去,便能回去了。”
      我疑惑地走了几步,却一下子踩空,跌入了什么地方。下一刻,我从梦境中悠悠转醒,眼前还是原来的地方,安静得我一下子忘却了我方才做梦的小半。我才发觉我右手死死地拽着纱帐,上头已经被我拽出了一点似要掉落的迹象。
      我……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果真如此?
      掀开纱帐,殿内大半落入我的眼中。远处坐着一个人,穿着异域服饰,坐在那里。桌沿点了一支长烛,她低着头,本是很认真地写着字,几缕发丝却又垂在眼前,她手上动作一顿,那缕发丝被她撩到了耳后。
      她一手握着笔,一手压着纸,我看不见在梦里的疤痕。心中莫名磨出了些火,我放轻了脚步,朝前走过去。本想着这样便能看清楚还不打扰,不料我走了两步,她便搁下笔,抬起头来,淡淡道:“你醒了。”
      我只好点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
      她见我这样,笑了一下:“你又不如那日惧我?”只是笑容仿佛不能映入眼底,她给我一种感觉,就是内中七情六欲都被清洗干净,包括喜怒哀乐。她的笑容映着烛火,看着似是非常柔和,但眼里却木然得冰冷。
      这样的人,一定是经历过什么,才变得如此麻木。我的师尊虽说性子较为冷淡,但好歹平日会染上一些人味,我和她相处甚久,倒也非常了解她。只是这个人,看着与我说话,且分外熟悉妥贴,可她的眼睛暴露了一切。
      当下她的手托着脸颊,袖子落下来,我却没看到自手心蔓延而出的伤痕。梦里景况比对,我确信我没弄错左右手,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答话般地道:“我初来乍到,以为你有异心,方才惊惧了些。”
      她没说话,只是又拿起笔,开始书写一些我不懂的符号文字。我挪过去瞧着她的动作,下笔行云流水,很有一番韵味,只是我又瞧不出是哪儿的韵味。说白了就是对这一类的物事没有鉴赏的能力,我女扮男装许久,倒活得更像个久经沙场的男子了。
      气氛死寂,我终是受不了,心中郁结不解,连呼吸都觉得难耐。我低声开口道:“可否问姑娘几个问题?”
      她听了我的声音,复又搁笔,道:“你问。”
      我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何我会在这里养伤?殿堂这般的地方,我这样的人断然是进不去的。且我虽中了毒,但军营里也并非束手无策,我实在想不通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来了这里。”
      不料她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也觉得,殿堂是高高在上的,非神人不得而入?”
      我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低低冷笑了一声,脸色愈发地冰冷。
      片刻后她才恢复了往常面容,道:“因为是我上书军营,将你转移过来的。你为女儿身,医治我便不言多,你心中也明白个大概。且这毒,并非一般人可解,普通医者下手,看似解了,实际上这般的毒药会生在你的身体里。”
      “这是蛮荒的毒。”她下了结论,“我中过,也解过,知道怎么解决。”
      我看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点愣神,但其中问题倒是一清二楚了。当下晓得是我误解了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话好,只好道:“那便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我又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见她不说话,我忙补充道:“名字只是个符号,倘若你不愿说,也不必勉强。我只是想听一听罢了。”
      话音刚落,她便道:“虞殣。”
      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我自脑海中搜寻一番,忽然惊道:“莫非你便是楚之祭司?”
      虞殣。
      美人之死。
      因而谓为祭司,意在亡了自己,救了众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幻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