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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行 ...

  •   虞殣见我这般模样,倒是极为懒散地用手撑了一下颔骨,看似无趣得很,实则这个中答案,我不用她回答也晓得了。我无言地瞧了她一会儿,像是泄气一般地松下还僵硬着的肩头,只直直地盯着她看。
      她的肤色白得像雪,头发漆黑如墨,顺着肩膀垂下来,一些没入了桌底,一些则在桌上盘绕着,身着的异域服饰主调是白色绫罗,脖颈至胸前处的衣裳还有些微如水的蓝。睫毛长得我可清晰瞧见,高挺鼻梁下的淡色薄唇微微抿着,宛如我幼时瞧见师尊用着的银钗上镶的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
      那颗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华流转,师尊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她午后在躺椅上小憩,我平日极敬她,也极惧她,自是不敢到她怀里一同午睡。只好搬了座椅搁在她身旁,闭眼片刻,又不安闲的睁眼,无事可干,就直勾勾地盯着那珠子瞧。
      那珠子便镶在师尊的银钗上,日光下仿佛有水波在流动,眩目夺人。我瞧得痴了,想伸手去摸,却发现我的影子遮住了它的光华,于是只好不甘地收手,不再乱动。
      昔日记忆已经远去,这时瞧见楚之祭司虞殣,当得起传说中的一样美极,也如天上那耀眼的明珠,便也下意识局促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不过是个粗鄙的将军罢了,无意冒犯了祭司您,还望莫要见怪……”
      虞殣极为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拾起笔,重新书写着那些我瞧不懂的文字,似敷衍也似认真地回答道:“无妨,我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平日一人住这殿堂,较为随意,还望将军您海涵才是。”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将我与她之间才稍进一些的距离轻轻地推开了。我见她写得认真,也没有要理睬我半分的意思,心下觉出乏味,才刚睡过的身子又因着伤而疲惫起来,眼前一片朦胧光晕,只能看见虞殣在烛光下稍显柔和的面庞。
      她写了一会,忽地偏过头来,黑眸里仿佛含着细微的光点,嘴唇一张一合,问道:“你可是倦了?回房里睡罢。”
      话里的语气极其温柔,和之前判若两人。我被这话里的柔和激得一怔,僵硬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方才睡过一回,现下不过是打个盹,不碍事。”说着伸了伸懒腰,无意间触及她的绫罗,细腻顺滑的触感再次令我一僵。
      这样生涩懵懂的模样,我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许是虞殣的面容太过姣好,又许是思及方才的那些个梦魇,我本在友军面前低调收敛,现在倒是什么可笑面貌都让她一览无余。思及此,我的耳根不由得红了起来,倒是觉得尴尬得紧,想寻个隐蔽处藏匿起来,叫她再发现不得才好。
      虞殣似是瞧见我窘迫的样子,握着笔杆的纤长玉手顿了顿,也没再多言些什么,任凭烛火扑簌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外面浅浅掠过几只鸟雀,在殿堂外头的老树下盘旋一回,重又站回枝头,发出悦耳的鸣叫。
      我腰腹上伤口许是因为在愈合的缘故,总是觉得那儿奇痒难耐,像是虞殣绫罗滑过的细腻温凉的质感,想碰一碰,又怕手上脏污沾上伤口,只得生生忍下来。外头隐约传开了敲着钟鼓的声响,一圈一圈漾开来,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些许,问虞殣道:“这时候敲钟,有何意义在里面么?”
      虞殣:“不晓得,我在殿堂也呆得久。”
      她这么说着,手上动作也止住了,生生停了片刻才复又道:“……晓得了,这时候一般是百姓采买。”
      我不由得好奇起来,道:“采买?”随即又不好意思道:“我自幼随着师尊隐居深山里,出山后又随军征战,便觉得这些事物新鲜得很,还望虞……姑娘,莫要取笑。”
      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门口的地方。我随着她的手指望门外看去,殿堂的大门并未阖实,尚且有一丝缝隙,将外头的凉风丝丝缕缕带进来。
      我本想追问,却忽然电光火石间懂了她的意思:她是说我可以出去看看。当下连忙回绝道:“我身上伤口未愈,加上虞姑娘你身为祭司,出行多有不便,这般大喇喇出去……怕是不妥。”
      越说越没底气,我暗自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南邻啊南邻,怎么这般不争气!拿出上阵杀敌的气势来!——只是故作凶恶之样落入她人眼里怕是可笑至极,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这么个做法,只好放弃了。
      虞殣顿了片刻,起身说道:“我随你一起去罢,不碍事,也许久未曾出过门了。你待我换身衫子。”
      说着就走向了里屋,我瞧着那倩影,心中蓦地蒸腾出一股安静柔和的气息来,把我近日来的焦躁尽数抚平,只留下一片空灵。我闻着空气中那股好闻的香气,越发觉得惬意起来,倒是想一直赖在这里,不再走了。
      这些想法不过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想来也不过是想想罢了。我虽善战,但不是个爱于保家卫国的人,对振楚国之威也无半分兴趣,只是……说来说去不过那几句话,左耳进右耳出,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语。
      我迷迷糊糊的,竟是觉得周身都渐热了起来,眼前也模糊不清。殿内景致皆是明亮炽热的颜色,像火一样……
      忽地,我的脑海中闪过些许画面:被火烧焦的老旧木屋、倒下来的横梁、还有世界坠入黑暗时的一声细微的闷哼。这些东西我未曾经历过,想来竟觉得陌生,还和着些微恐惧一起涌入我的记忆里。
      我亦是不晓得这些事情从何而来,却也能体会到那时绝望无助的心情,只得闭上眼睛又睁开,想着别的事情,好教我打断这般臆想……莫要再去回忆才好。
      我正暗自抵御着,却见拐角处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朴素的黑衣,头发松散地用一支簪子挽起来,只是簪子也是通体漆黑,隐没在黑发里,看不太明晰。她的皮肤本就白如纸伞撑起的一点薄雪,穿着这一身的黑色,倒显得人更加地白皙了。
      我看得呆了片刻,说道:“穿这身出去……不妥吧?”
      虞殣道:“有何不妥?楚国崇尚奢侈,十里玉屏都被人嫌简陋,我穿这黑的出去,也无人会评头论足。”
      我听了才知道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这身太过招摇,只是黑色……我也不太记得是不是这么个意思,这好像是丧服才穿的……”
      虞殣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无碍。这个国家,连天子都甚爱黑色,又怎会将丧服的颜色定为黑色。且百姓也多穿黑白,颜色靓丽的倒是少些。”
      我听她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只是问题回到自己身上,我又犯难了:莫非真要穿着女儿装出去?万一被人认出面孔来,我该如何是好?
      问了虞殣一番,她沉吟片刻,自房内取下了一个面具,让我戴在脸上。面具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只遮了我半张脸,另半张脸,虞殣抹了些胭脂水粉在上头,妆点一番,又用发带将我的头发缠着一些,边弄边道:“遮住的脸若有人好奇,你说被烧伤的,丑陋难看得不能见人便是……”
      她不说还好,一提到烧伤,我又想起了那些个画面。本以为还会如方才一般,这些画面扰得我不得安宁,只是瞧见虞殣,眉眼安静的模样,我又渐渐缓下了呼吸,不再那般急促起来。
      她为我缠好了发带,又将外衫披到我的身上。这外衫一身素青颜色,上面用白色的细线绣着亭亭玉立的仙鹤,我许久没穿过这般女儿服饰,只觉浑身难耐,分外地不适应。虞殣像是没注意到我的不适,只拍了拍衣服,说道:“好了。”
      我望着铜镜里女儿模样的自己,心中泛起一股害臊的情绪来,只觉得今日怕是要丢人丢到长街外头去……虞殣眼里似乎也带了点笑意,温声道:“你女儿装的模样,也不比扮男装差到哪儿去。”
      她一说我更觉得不对味起来,忙将镜子一搁,道:“你取笑我作甚,我面皮薄得很,不经你这般说的。”说完又想到采买一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衫,说道:“你可晓得长街的方向?我几年未回来,记忆淡了。”
      她颔首,道:“你随我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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