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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怕的预言 ...

  •   绕过月亮镇,向北拐,越过那座绿草茵茵的小山丘就可以望见不远处的伐木林场。不过我与桓月都喜欢称它为月亮河林地,不仅仅是叫着动听,关键是显得亲切。毕竟我们,我与桓月的父辈们,包括那些伐木的苦力,都把家安在了那里。在那里砍伐劳作,娶妻生子。在那里生老病死,繁衍生息。
      通常在爬上绿草坡,来到馒头状的山丘顶上时,我们都不急于离开。
      一屁股坐在草甸上,我回头看看桓月。她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着红晕,用手抹了抹前额也挨着我坐下来。
      “看,那个地方。”我伸手指向下方的小镇,有一股灰蒙蒙的烟柱升腾而起。“那是烧陶器的地方吗,就在那?”
      “应该是吧。”桓月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看,说。
      我一看有戏,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你家那美丽的陶碗说不定就是那烧的呢!”
      桓月点点头。我没有看她的反应,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
      这很好,这很好。我不再说话,我也知道桓月可能又在迷茫的望着某个地方。我不用看就知道。不过这没什么。我正好可以躺下来,躺在这厚厚的柔软草甸上。
      我伸直双腿,仰面朝天,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我闻到了清新的草香味,还有淡淡的土腥味。一只蝴蝶从我脸上忽闪而过,我歪头看到它正落在桓月的身旁。在我们之间的草地上。桓月并没有注意到蝴蝶,她正环抱着双膝,身子前倾,望着前方。我不去打扰她,也不打扰那只翅膀闪着微光的小东西。我摆正脑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眯着眼睛,感受着眼皮上的微妙的朦胧。咧嘴微笑,我想起了与桓月一起在月亮镇闲逛的情景。我念着一处小摊上敞口的陶罐里的酸甜蜜浆。还有飘香的桂花浆,微辣的椒浆。突然有那么一会,我在想。此时此刻,桓月在想着什么呢?与我想的一样吗?喜欢哪种浆汁呢?
      一定是桂花浆,我猜想。谁知道呢。
      最后还是桓月把我摇醒,把我从想象与回忆的梦境中摇醒。我们起身,一起顶着垂暮的昏黄天光,一路跑下和缓的山坡,回月亮林地。
      在一根高耸的木杆前,我与桓月分开。她向左,我向右。她回桓福老爷的高高木楼,我回吴老仙儿的低矮茅屋。
      吴老仙儿,人们给我父亲起的的绰号。其实还少了一个字,应该叫吴老酒仙儿。每当想起这些,一个满身酒气,摇来晃去的邋遢男人就会浮现眼前。
      原以为父亲还没有下工,可是一进屋便闻到了一阵刺鼻的酒气。我气呼呼的奔到里面,果然如我所料。父亲正仰卧在屋角的草席上,蓬乱肮脏的头发抵着墙根,一手捂着额头喊疼,一手胡乱抓向周围。
      我看看一只褐色陶碗放在不远处,我连忙一脚踢开,碗里的酒浆倾洒在地。
      “酒浆,我的酒浆!”
      “没有,在哪?!”
      “酒浆,你敢糟蹋老子的...”
      “怎么,我什么?”
      我很生气,但我会装疯卖傻。我也怕挨揍。有时我也同情父亲,虽然我经常会在心里对父亲抱怨:你就不能像桓福老爷一样吗,像你的发小好友一样?
      看着父亲倒头睡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着凉吧。我拿起一张绒毛都快磨光的兽皮盖在父亲身上。
      听着父亲响亮的鼾声,我翻身坐起,无力的看看父亲侧过去的背影。肚子咕咕叫,回到家就吃了几只枣子。我向远处挪了挪身子,把兽皮拉到下巴。望着从门外透进来的清冷光辉,想象着浮云飘过的月亮。我彻夜难眠。
      第二天,当我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父亲已出去上工了。
      看来你也不敢在桓福老爷面前误工吧!我心想。
      桓福老爷每天都会早早的来到那杆高耸的木杆前,等着伐木的劳力们陆陆续续到来。桓福老爷会看看东方升起不久的朝阳,然后清清嗓子,开始点卯。有时候,我也会跟着父亲来到人群中,听着桓福老爷严肃而又抑扬顿挫的喊每个人的名字。
      有一次,当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桓福老爷例行点卯。喊到父亲的名字时,没人应答。
      “吴恒!”桓福老爷左右扭动脖子在人群中寻觅着。
      还是没人应答。
      “吴老仙儿?”桓福老爷嗓门抬高,不再抑扬顿挫了。
      仍然无人应答。
      这时有人在下面飘出一句话,带着吃吃笑声:“吴老酒仙儿还在酒池子里躺着作美梦呢!”
      一些人随声附和,轻声戏谑着 。
      “谁,刚才哪个狗崽子哼哼来着!”桓福老爷大怒,咆哮着。“是你吗!”
      下面立即鸦雀无声。
      “那也是你们这些狗崽子们叫的吗!你们配吗?以为你们是谁!记住了,那是你们的监头,是你们的老大。明白了吗?”
      “明白了。”下面的回答稀稀拉拉。
      “大声点,明白了吗!” 桓福老爷简直都把唾沫星子溅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明白!”
      “后来,”父亲对我说。“桓福气冲冲的来找我。当时我正睡的跟死猪似的,他上来大叫了我几声。我还是没醒,他干脆提着我耳朵把我给疼醒了。呵呵。”
      “好笑吗?不觉得羞耻吗?”我反问。
      “你不懂,桓福不会对我下恨手的。嘿嘿。”父亲得意的笑着,还有点难为情的挠挠头。
      “父亲,你作为大人,能以身作则吗?”我鄙夷说。
      “嘿!你这个小崽子。”
      父亲作势打我,我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但我还是起身跑开,跑到屋外,跑进宁静的夜色中。然后,我会借着月光跑过那根高高木杆,跑到那高高的木楼前。
      父亲知道我跑到这来吗?每当我站在桓月的木楼下都会想这样的问题。
      我会学狗叫,有时会学猫头鹰的可怕叫声,甚至会学马打响鼻的声音。总之,为了给桓月传达信号而不至于被桓福老爷发现,我没少下工夫。
      这次我学的是狗叫声,没叫几下,木楼上的栏杆处出现一个人影。
      是桓月!我看着那人影出来,向楼下望着。我跳着挥挥手。
      “月儿小姐,进屋吧。小心着凉。”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桓月向我这里看看,点点头,转身回屋。
      我望着桓月消失的背影,兴奋不已。我躺在地上,躺在静静的夜空之下,眯上眼睛憧憬着明日与桓月在一起玩耍的情景。
      到了第二天,我如愿以偿。我与桓月在高高的木杆前相会,然后一起向东边的尚未被砍伐的密林跑去。
      在半路上,就是在那个月亮镇后面的山丘的背阴处。我们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老太婆。后来我一直认为她就是个老巫婆,一个可怕的能够洞悉别人命运的老巫婆。
      “给点吃的吧,行行好。”那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从深井中冒出的水泡一样。而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老太婆是怎么来到我们面前的。
      桓月向我身后躲了躲,用手掩着口鼻。我也立即做出同样的举动。我看到了一张老树皮般打皱的脸,干枯黑瘦的面皮,整个脑袋连同身子都裹在一袭黑乎乎的破旧长袍里。
      “给你。”我从怀里掏出几颗枣子递给她。
      那老太婆从袍子里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臂接过枣子。嘴里咕哝了句什么,转过身吃起来。
      我与桓月要走开时,老太婆又叫住我们。
      “别走,”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会白吃你们东西的。我有话对你们说。”
      我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知道吗。”老太婆低着头咕哝着。“听着,你们的命运之轮已滚滚而来。当那神秘的月神之石降临,那燕然山上将狼烟四起,那北方的恶狼将闯入你们的家园...”
      “你说什么?什么月神之石,什么家园?”我皱着眉问,我实在不知道这老太婆在疯疯癫癫说些什么。
      “你,还有你身后的女孩。”老太婆伸出干枯的手指指我身后,叹了口气。“她比你更糟糕,连我都看不清楚。”
      “你说谁?”我让开身子,然后转身看看桓月。此时桓月也正迷惑而好奇的看着老太婆。
      “好自为之吧...”
      整个上午,我一直在回味着老太婆的话。她那神秘的身影连同她说出的神秘的话语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一直到下午,一直到我与桓月碰到了那只可爱的小东西,我的心头阴云才散开。
      那是在一片高过周围的草丛中,就在密林边缘的不远处。我与桓月碰到了它,那只可爱的小东西,那只注定闯入我们命运的小东西。
      “看,它受伤了!”桓月指着那小东西说道。“真可怜,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我看着那只白茸茸的小兔子,它那白白的右腿上染着一片血红。我抱起这小可怜儿,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走,我们带它回家。”
      “真可怜,给我抱抱。乖,我们你回家疗伤好吗?”桓月接过小兔子,爱怜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与那只小东西,桓月与那只小东西。我们彼此的纠葛牵绊,其实都在那个下午,在那片高高的草丛中,已被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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