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地》西居鹊

4、山中异动

　　饭后桑时房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几案上摆着两杯飘着热气的茶和一盏跳动的烛火，无风自动。桑时仍然坐在他的贵妃椅上，眼神望着岸边，来来往往的人挑水农作。蓬山坐在他的右手边，几案的对面。
　　蓬山自知是个粗人，猜不透桑时心中所想，唯有赤诚忠心，他跟随桑时走到今天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抉择。来之前他本来还担忧桑时还在沉睡，来了一看人已经醒了，又释怀又更加担忧。
　　那人沉睡时无论白云苍狗怎样变化，只要那人在，于他何关；当那人再次睁开眼，这世道变与不变，尽在眼下掌中。
　　蓬山道：“这一千年，曾经愿跟随老大的旧部皆隐于三界之中，都按你说的去体验生活了。”
　　“有暴露身份被发现的吗？”
　　蓬山一笑的得意，道：“都是你我手里训练出来的，你还不放心吗？”
　　“嗯，那就好。”
　　“我们都在等着老大下一步的指示。”蓬山激动地说。
　　桑时收回眼光，看了一眼蓬山，眼中似有情绪浮动，一瞬归于平静，道：“保持现状吧。”
　　“老大！”蓬山有些激动，“不管你他娘的做什么，我蓬山义无反顾！”
　　桑时失笑，想要安抚他：“当上将军了就是不一样，出口就是成语了。”
　　蓬山抿嘴倔强地不说话，桑时终是叹了口气，说道：“蓬山啊，我桑时拥有的不多，但裕华和你是我的知己和兄弟。”
　　“他们阴谋毒计待我，但我不能弃了忠义礼孝如此待他们。然，曾经负我伤我之人，我必不会轻易放过之。”
　　“千年前我确实喝下了蚀仙汤，丢了凝魄剑，如今我怕是连你都打不过了。”
　　“我不能否认这千年的沉睡有自暴自弃的成分，你问我前路，我也想知道前路怎么走。”
　　蓬山沉默久久不知如何接话，他见过这个男人名盛之时，风华无两，如今却坐在这里，透过厚重的海看日升月落。蓬山懂他说的意思，王母夺他仙力，灭他盛名，要他灰飞烟灭。总有一天他会讨回他失去的一切，只是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反现在这个天界的朝政，因个人私怨而给天地带来动荡，是他所不愿的，毕竟这是是他耗费心血换来的和平啊。
　　然而桑时再不是千年前的桑时了，他毁了仙身，弃了灵剑，前路漫漫，想要在再次平等地站在那些人的面前，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地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你必须要自己足够强大，你才有话语权。
　　“他奶奶的，老大，我只知道你说咱们是兄弟。”蓬山动刀动枪惯了，也自知是个粗人，颇有点人间的江湖气，为人却是坦诚爽朗，偶尔会爆些粗话，只是在桑时面前很少，在他看来，自家的老大就是将军里的一股清流，高冷尊贵，在他面前说粗话都是玷污了他。这次情绪有些激动，失了分寸。
　　不管局势如何，前路如何，我们是兄弟，就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桑时了然，问道：“说说这千年的变动。”
　　“是。”蓬山正色道，“仙凡两界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我们的暗线发现魔界近段时间发生了异动，人间和魔界的分界之处聚集了大量的魔军。”
　　桑时略一思索，试探性地问道：“光崇明出事了？”
　　蓬山摇头：“我们并没有查到魔君的消息，魔界最近都是他们的第一长老魁木掌控着。”
　　“没有消息是什么意思？”
　　“连他的一丝踪迹都没有，这个人仿佛突然蒸发了一般。”
　　“多久的事了？”
　　“大概最近五年，我来的路上还想着要是老大你还沉睡着，这件事我只好找裕华上仙商量了。”
　　桑时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千年前仙魔两界虽然势不两立，时有战事，他对这个对手还是敬佩的，除了偶尔有点……神经质。皱眉对蓬山吩咐道：“让在人间的弟兄们提高警惕，发现魔界伪装的人立刻上报，根据上报的内容绘出魔军在人间的分布位置和大概的人数，同时着重查探光崇明的下落。”
　　“老大你觉得魔军破了结界混进了人间？那可是你和魔君光崇明一起布下的。”蓬山觉得惊讶。
　　桑时解释道：“我失了仙力结界必然也会受到影响，一旦光崇明也遇到麻烦有心之人要破结界就很容易了。”
　　“魔界这是要卷土重来啊。”蓬山揶揄道。
　　“难说，我们先静观其变。”
　　“那好，老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有其他消息我再来。”蓬山说着便要起身。
　　桑时点头，道：“嗯，来去小心些，别暴露了踪迹。给裕华传个消息，就说我请他喝茶，让他有时间了来坐一坐。”
　　“我要是告诉他你醒了他肯定赶着来见你了，老大你可不知道他把我折腾得够呛，一会儿要那个神物，一会儿又要另一个神物。你说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啊，让他打制个兵器,跟个老娘们似得磨磨唧唧的。”
　　桑时面不改色：“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下次反映给他。”
　　彭山闭嘴，讪讪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陆九将他家老大照顾好。
　　几天后，桑时不再叫唤着吃蒸蛋花了，又要吃小鸡炖蘑菇了，陆九笑着应着，说明天就做。可是到了第二天很反常的没有来。
　　小黄鱼们在河里乱窜，一会儿在宅子里，一会儿又游到水面上，但就是没人敢进桑时的房间。桑时依旧在太妃椅上坐着，一动不动，目光望向岸边，还是紧绷着脸。
　　第二日，小土地还是没有来，小黄鱼们已经不再宅子里待着了，全部游到了离岸最近的河域，交头摆尾。桑时身后的灯笼泛着红色的幽光，太妃椅旁的烛火却熄了。
　　桑时动动手指，随后撑了个懒腰，叹道：“真饿啊。”仿佛说着“真无聊啊”的语气。脸上的冰霜又重了一层。
　　要说到陆九，那天她从桑时府邸就直接回了土地庙，在自家的门前还欣赏了一会儿，香火鼎盛啊香火鼎盛。
　　“九儿，你去了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找了你好久。”
　　一阵焦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陆九回头，看见不远处的那棵大槐树中走出一名美艳女子，柳叶眉，丹凤眼，樱桃红唇，一身翠绿堪堪露出腰肢，来人长发及腰，婀娜多姿。
　　陆九眯着眼看她走来，道：“恨不为男子，必将惜妫金屋藏之。”
　　惜妫手环在胸前，斜眼暼她，媚色丛生，笑道：“就你这小矮子还是不要想做男子了。”
　　陆九嘿嘿地笑着，拉过惜妫的手道：“惜妫姐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你随我去看看，这两天我感觉山上的那些灵体不太对劲。”
　　“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前几日我突然发现那些灵体衰弱了很多。”
　　陆九听闻，不敢耽搁，急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惜妫是汤佳山上的山神，样貌好，身材好，是地仙中顶顶倾城的绝色，资历比陆九老个一百来年。按理说，一座山上聚集灵体说明此山仙气充沛，福泽满山。但是对惜妫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这群灵体不知是多久聚集的，没有实体，只是一团团飘动的雾气，是惜妫和陆九在山里玩的时候偶然发现，惜妫很丧气，因为这些灵体并没有使这座山什么仙气充沛啊，什么福泽批山啊，唯一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群灵体对陆九很是喜欢，只要她一去，全都围绕着她。
　　有几次灵体发生异动，甚至发生吸食山中生灵的灵识的事情，惜妫之前还想过用这群灵体为自己积功绩来升职，现在这种毁功绩的事只能吃了哑巴亏往肚子里咽，自己解决掉。可是她以自己的仙力根本不住镇压这群灵体不说还得到反噬受了重伤。陆九知晓她受伤的事，毅然说要去试它一试，没想到……成功了。
　　惜妫觉得匪夷所思，陆九根本没多少仙力，但那群灵体一感应到她的气息就温和了许多，再稍稍用仙力一诱导，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所以这次惜妫立马想着来找陆九了。
　　这次陆九随惜妫去查看，却发现这些灵体飘动地很低，很缓慢，或是感应到陆九来了，却没有一个灵体飞向她们的方向。
　　陆九皱眉道：“惜妫姐姐，它们怎么看起来如此虚弱。”
　　“这你问我，我问谁啊？”惜妫也是很郁闷，这群灵体这几百年都在这半山腰上晃悠，赶不走，又不让人靠近，她这个山神做得很是提心吊胆。
　　“那它们有吸食山中生灵吗？”
　　“这倒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它们……会死吗？”
　　惜妫叹了口气，道：“九儿，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陆九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惜妫说道：“灵体是依托实体而生。”
　　陆九接道：“所以这下面有它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嗯……但是一般的神物是生不了灵体的，我原先想这汤佳山里必定埋着什么稀罕玩意儿，若是上报仙君我还能被记下一功。不过自从它们吸食生灵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说过，这下面可能埋着什么不好的东西。那为什么这一次它们这么虚弱却没有再吸食生灵呢？”
　　惜妫摇头：“我也有点想不通。”
　　陆九眼睛一亮，道：“莫非是改邪归正了？”
　　惜妫：“……灵体是没有思想的。”
　　“哦。”陆九看到终于有一个灵体虚虚晃晃得到了她脚边，她弯腰将它拾起来，想对着小朋友的语气道，“小家伙，你到底怎么了？”
　　惜妫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屑地说道：“它听不懂的。”
　　陆九倔强，反驳道：“它懂得的。”
　　惜妫翻了个白眼，不想与她争辩，毕竟这些灵体谁都靠不近，偏偏它们自己往陆九身上凑。
　　“九儿，我现在更希望它们吸食生灵……”惜妫脸色凝重地说道。
　　“惜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万物自在生，焉能一死抵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