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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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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时一路跟着陆九回了云城的土地庙,这个傻姑娘对于危险一点警惕都没有,他忽然觉得陆九有一些说的很对,他没有告诉将一切告诉她,她又如何去预测和分辨风险呢?
陆九在往常背书的屋檐底下坐着,防空自己,她知道桑时在外面,一如既往地护着她,这么想着气又消了点下去。突然爆发的沉默连风都凄凄然。
桑时隐于一棵树上,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陆九,仿佛若不这样盯着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一般。他脑子里总是不自主地想起陆九唤他“大人”的声音,那般泠泠动听,婉转于心,每计次他的心像拧帕子般揪的难受,淋淋的血揪了出来,一顿一顿地痛。
夜里起风,陆九坐在台阶上背心发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桑时看得直皱眉。蹬蹬蹬,陆九几步跑回来屋内,桑时以为她进去睡下了,心放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又蹬蹬蹬地跑了出来,桑时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只见陆九披着风衣径直走出院子,正对着桑时的方向,皱着鼻子,道:“哼,你不要以为你一直站在这儿我就会心软,我……我去睡了!”
月光下树影斑驳,桑时眼中点点柔光,嘴角勾笑,灯影烛火,一剪西窗伊人身样。
也许有一刻的胆怯,桑时决定坦然面对,他要告诉陆九,他从前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历遍浑浊,但只要她在身旁,他必将荡尽积浊污秽,正身立明。到那时,再没有人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阻止她跟他在一起,他们将受到天下人的祝福。
桑时一摆衣袖,侧身卧于树枝上,闭目养神,心情忽然就阴转晴了。
他们不知在远处有三双眼睛早已盯着他们,伺机而动。
三更时分,屋内已经熄了灯火,忽然传出一阵声响,第一声响桑时就警醒过来,果然来了,他飞身闪入屋内,挥亮烛火,房间整洁排布,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床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被子半掀开,桑时用手探了一下还有余温,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跑到屋外,还是迟了,一个人影也没有,从空中落下一张纸条,只有四个字:请君入瓮。
寒夜风扬起衣摆,黑暗中桑时泛起冷笑,眼中寒意尽显,指尖纸张突然燃起火焰,一点一点将其吞噬殆尽,只剩残灰跌落在地。他咬牙看向天际,全身弥漫着黑衣也掩盖不住的杀气,仿佛又回到千年间那个独身对千军的修罗将军。很好,居然动到他身边的人身上了,那他就整出点动静给她瞧瞧。
桑时双手交错快速翻飞,最后一展,面前出现八道长方形的条幅,上面画着正向前跃起嘶吼的凶虎,虎的下面一团繁复的笔划,上面是一个端正的“令”字被圈了起来。桑时向上一抬,八道符向天空飞去,分别向八个方向炸开,最后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闪着黄色的光勾勒出来的虎正叫啸的样子,声音震透万里山河。
在昙花一现的光亮下,桑时俊美冷硬的脸忽隐忽现,现在他心里堵着一股气,他的心里反复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失去她,只有她,是他不能失去的。
小陆九,等我。
他手中现出一把凝魄剑,似是感受到主人内心的波涛浪涌,它也在轻震嘶鸣。千年后,桑时再次踏上三十三重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就在符咒燃放虎啸争鸣之时,山河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这一幕,有人在睡梦中突然清醒,有人在城墙上换下人间兵甲,有山林中动物幻化成人的模样……全部换上自己的战甲现出兵器,一令而千将和,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是隐匿了千年的龙虎军,他们从来只听命于一人,天上地下,永远追随。
人间还在喝酒的蓬山和裕华也看到了天上出现的异常,全都一愣。
“卧槽,老大这是咋了,突然召集龙虎军。”蓬山面色凝重道,在没有通知他二人的情况下桑时突然发出召集令,可见情况危急至极,他站起来就要走。
裕华拉住了他,此时他的脸色也很难看,斟酌了一番,冷静道:“蓬山你不能去,你现在的身份不能公然与天庭对抗,也不能擅离职守,我先回去看看,若是情况确实危机,你再回来。”
蓬山迟疑:“这能行吗?”
“龙虎军的实力你也知道,不缺你这一个。”
蓬山无言以对,只好暂时答应,还不忘道:“三日为期,要是三日后你还没传消息来,我就上来了。”
“行吧。”裕华想也只能这样了,事不宜迟,他也起身回了天庭。
要说陆九是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的?又是被谁抓走?当时桑时听到动静就赶来进去,但屋里毫无打斗痕迹,是因为陆九是自己出去的,她在屋内听见外面的打斗的声音,以为桑时遇到了麻烦,匆匆赶出去看。
就在此刻一个进屋,一个出屋,有人在一旁设下阵法,一门之隔,挪移成了两个空间。也就是说当桑时听到里面动静的时候陆九就站在门口,但他们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所以谁也看不见谁,待他进屋后,那三人就将陆九带走了。
陆九被蒙住眼睛待到了一个地方,被摘去眼睛上的东西后,她看到了这天界最尊贵的女子,那人坐在宝座上,发丝一丝不苟的盘着,头上带着金色的凤凰金冠,两旁依次落下三串琉璃珠子,仪态万千,神色威仪地看着她。
陆九惊呼,一下伏扣在地,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小仙……小仙拜见王母娘娘。”
“你就是陆九?”座上的人朱唇启道。
“是。”陆九恭恭敬敬地回应。
“听说你跟桑时走的很近?”
“这……”
王母也不打算听她回答,继续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
“他是个逆臣!”王母突然提声怒道,吓得陆九全身一颤。
王母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紧盯着她,边走便道:“他私下结党私营,权势熏天,企图谋害玉帝与本宫,自己当上天帝,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一步一步,一字一字都仿若敲打在陆九的心上,她不知是恐惧于王母的威严还是她口中的真相,只口中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王母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问道:“如果不是这样原因,那我们天界为何要贬他职,废他修为,一个为天界平和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将军,本宫为何要他死,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是了,只有这样才说的同啊,一直在陆九心里隐藏的却从不敢承认的猜测在王母的口中证实了。
“我怕跟你说了……你会选择离开我。”她想起桑时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为什么她舍弃修仙之路也唤不回他的坦白的原因吗?但是陆九的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说着,否认着,质疑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吗?难道你不相信朝夕相处了解的他吗?
王母见她这般,继续道:“我听闻桑时待你很不一般,不知你了解了多少他的过去。”
陆九跌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心思刀割般难受。
“不要为一个骗你的男人流泪,不值得。”王母幽幽地说道,“来本宫身边吧,本宫不仅能让你名列仙班,你的土地爷爷也会升为仙官,就不需要一年一年的熬。”
陆九不解:“你想要我做什么?”
“将那个骗你的男人杀死,杀死他你就是天界的功臣,仙界所有人都会感激你,敬重你,本宫会答应你所有的条件。”王母开出优厚的条件,对于陆九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我做不到。”即使有欺骗,即使他是欺世盗名之辈,但可以停止喜欢,但不能停止的是爱。
王母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不过一个胆小鬼而已,她顺手扔给她一个圆圆的翠绿色的瓷瓶子,道:“不需你动手,这是蚀仙丹,喂他吃下去,本宫会记你一功的。”
陆九紧紧捏着瓶子,硬硬的瓶身硌的手生疼,疼痛令她清醒。
门外有人来报:“禀王母,桑时已经三十三重天了。”
王母拍手称好:“下去准备吧。”
那人应声退下,王母瞧兀自心伤的陆九,附身拍拍她的肩,缓缓道:“我希望你明白什么是对什么错,什么正什么又是邪。最紧要的是不要跟天界作对,不要跟本宫所对。”
陆九听的背上一凉,不敢应声。
三十三重天外已聚集上千名将士,不着盔甲,武器各异,面上是同出一辙的冷然,齐齐对前方一身黑衣满身肃然的男子唤道:“将军。”一军之首称为将。
桑时看着面前的众人,道:“我们潜伏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终将将我们的利刃指向我们曾经护卫的地方。我还是要说一句,若是你们认为此为不仁不义之举,可以离开,我不会计较。各位需知进了这个天门,再无退路。”
其中一人率先单膝跪下,抱拳道:“我们龙虎军是您一手创建起来的,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当日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早就命丧荒野,魂飞魄散。天庭要我们断仙根,堕牲畜轮回,非我们不仁不义,是他们苦苦相逼啊。”
其他人听此也都有所感触,全都表态:“愿誓死追随将军。”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手下们刚要欢呼起来,桑时及时止住,“我还有一个小小要求,那就是救出你们的将军夫人。”
一阵寂静,众人什么表情都有,最后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最先欢呼,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桑时转身,毫不意外最先拦他的人来了。
锦绣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脸上却有着如凡人般的忧丝,她神色忧虑地对桑时道:“桑时哥哥你不能去,你知道这是个陷阱,母后……”
她突觉称呼不妥,忙改口道:“王母杀心已起。”
桑时冷笑,道:“她不是一直都很想杀我吗?我不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锦绣还是伸手拦着,一步不退:“不可以,我不能让你去。”
身后有胆大的,看不下去了,道:“我们将军是去救心上人去了,您已是太子妃,这么拦着是不是不太合理啊。”桑时对女人的态度怎么样不说,当时锦绣的心思他们都知道,他们也以为锦绣跟将军会终成连理,可谁知转眼间将军沉伏,锦绣成了太子妃。他们都是男人,直来直去地,在他们看来今日还来拦着桑时的锦绣不仅没有立场,还令人生厌。
锦绣知道他们的意思,咬咬牙还是没有退步,几近哀求:“桑时哥哥,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不要是今天,你回去从长计议,我给你做内应,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夺回你的一切,好不好,我求你了。”
桑时不为所动,抬剑以对,冷眼看着她,道:“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只是今日拦我者,死。”
锦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美人落泪,楚楚可怜:“你……要杀我?”他们像两个陌生人站在对立的两面,颈间的剑就是他赠予的绝情。
桑时不想再废话:“只要你不拦着我。”说完,携众人离去,再看不见那滴泪滑落。
莆一进入,早已埋伏在此的仙兵冲出来,两军短兵相见,打的热火朝天,桑时起先还有些顾虑,说不定里面还有些曾在他手下做过是的兵将,但来者挥刀无情,几次情急之时都下了狠手。
龙虎军在三界都是威名赫赫,岂是一般的仙兵仙将可拿下的,即使一批批的上,他们皆将其撂倒在地,以血封喉,不见留情。一路顺畅,竟快要杀进大殿之中。
桑时突然杀上来的消息已经传入殿中,殿里玉帝跟一干议事仙臣俱是表情一变,面露惊骇,他们知道桑时的实力,把这天捅个洞的都是轻的。
于是众仙官事也不议了,全都挤在门口看战况如何,那叫一个惨烈啊。当然是他们这边的惨烈节节败退,众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有一个看起来年事已高的仙官,仗着自己资历最老,吼道:“桑时,你在干什么?擅闯三十三重天,惊扰玉帝,要受八十一道天雷的惩罚,还不快给我住手!”
桑时置若罔闻,用力将剑一挥,剑气越过跟前倒下的人,闪至刚才那说的人手臂侧,一闪而过,只有略过的地方衣袖破开了,小示惩戒,那人就闭嘴了。
玉帝看那激烈场中挥剑如风的人看了很久,心里道:终于你还是回来了。他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他知道的。
“给我住手!”雄浑的嗓音带着法力贯穿了整个三十三重天,将除桑时外的其他人震的向后退,一时间仙兵和龙虎军泾渭分明,刀剑相向。
桑时站定,越过众仙官,看见隐在后面的那人,众仙官恭敬而迅速地让开了一条道,那人走了出来。如果细看,两人又相似的眉眼,但是没人会这么觉得,或者说这么觉得的人是不会说出来的。
玉帝先开口问道,声音雄厚低沉,中气十足:“桑时,未经传唤你为何会上三十三重天来?”
“来寻一人,你的结发妻将她掳了来,请我入瓮。”桑时面无表情,如实说道。
对于桑时的说辞玉帝几无可见地皱了眉,随吩咐道:“去请王母来。”
还未等人应答,王母的声音先至了:“不用了玉帝,臣妾来了。”
王母言笑晏晏,笑得端庄而和蔼,身后跟着陆九。陆九一进来桑时的眼神就紧紧地盯着她,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他攥紧拳头,狠狠咬着牙。
王母笑着对玉帝说道:“臣妾不过是叫了她上来听听云城的处理情况。”
复又对陆九说道:“你看本宫说的对吧,他待你就是很不一样的,既然他来了,你就随他回去吧。”
陆九这才抬头看向皮笑肉不笑的王母,那张脸上好像带着一个面具,在合适的场合说着适宜的话做出得体的表情,连一根皱纹都没有多的。
“去吧。”王母又说了一遍,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深沉笑意。
陆九这才转头看向桑时,只一眼,泪水就模糊了眼中的身影,他来了,为救她,义无反顾地来了。身后是他的兄弟们,誓死相随的兄弟。
她抹掉不争气的眼泪,一步一步走向桑时。那里有个温暖的怀抱,有个世外桃源,有份热烈,有自己赤诚爱恋。
“若是位列仙班和你,我一定选择你。”
“你看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解释,什么都不告诉我。”
桑时将她拥入怀中,她轻轻地唤着:“大人。”
他立马就应了:“我在,别怕。”
桑时拦住她,确认全身都没有伤痕才放下心,说道:“我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上,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