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地》西居鹊

32、分歧

　　光崇明见陆九去而复返，以为她只是阿曼的手下，大声嚷嚷道：“我叫你给我倒水，本尊要渴死了。”
　　陆九心里发虚，拿了几次杯子都没能将它翻转过来，光崇明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笨手笨脚的。”
　　这时桑时和阿曼两人从外面一起走进来，他们在外面都听见了，一进来桑时的脸色就很不好，冷声道：“她不是来伺候你的。”他大步走过去，拉过陆九的手拉至自己的身边。
　　光崇明一愣，还不知缘何桑时这么大火气，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两人握住的手，一旁的阿曼将水送到他嘴边，他边喝眼睛也不挪开，即使他现在全身缠着纱布也不碍着他嘴贫：“卧槽，桑时你丫的历天劫了吧，被雷击了？哪里拐来的这么乖巧的小姑娘？”
　　桑时面不改色：“我可以考虑让你被雷击几下。”
　　光崇明没心没肺的看着他笑着，谁说最大的敌人不是最知己的朋友呢？这就是他俩的写照。
　　光崇明笑骂道：“你才该遭雷劈，我都被关在地之御柱几百年了你才想起我来，敢情你忙着陪佳人啊，只有我，孤苦伶仃，四处飘零，最后还被奸臣所害，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阿曼将头瞥向一边偷笑着，桑时也笑看他装作一脸悲苦的样子演戏，只有陆九听的认了真，她甚至还想解释桑时为啥不早来救他，但被桑时拉住了，用唇语说道：“让他演。”
　　光崇明见没人理他，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小白兔的陆九，问道：“这位姑娘，刚才是我光崇明冒犯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和桑时怎么遇上的，怎么就答应跟他在一起了，他对你也冷冷的样子吗？哎哟，那你可怎么受的了哦。”
　　陆九想接话，光崇明根本不给她机会，继续说道：“你跟了他算是委屈了，你想想，谁愿意整天面对一个臭脸，你笑的起来吗？反正我是笑不起来，所以我回回找他，就是打架。”
　　“诶你别说，桑时可是一等一的练手的好材料，在这世上我佩服的人还就只他桑时一人，这可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啊，你知道我怎么当上着魔尊的吗，这整个魔界我敢说都找不到能打赢我的人。不过你别看我现在这么厉害，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修炼可吃了不少苦，你知道……”
　　“行了，”阿曼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光崇明瘪瘪嘴，他四肢不能动弹，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做表情了，脸色非常之丰富，道：“好好好，你们又嫌我话多，我不说了。”
　　陆九深以为然，确实话多，还都是写不要紧的话。
　　阿曼无奈道：“属下不敢，只是正事要紧。”
　　光崇明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问道：“现在魔界怎么样了？魁木在哪儿？”
　　阿曼如实回道：“魔界被魁木掌控了，他现在正带着魔军大举进攻人界和仙界。”
　　“魁木野心勃勃，以下犯上，其罪当诛。”光崇明望着坐在桌边的桑时，奇怪地问道，“他都进攻仙界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意思是他怎么没去抵挡作战。
　　自千年前大战之后，光崇明便自暴自弃，不理繁务，所以他也不知道后来仙界发生的大事，也因此给了魁木可乘之机，让他把自己栓在了地之御柱上，想到这个他就气的牙痒痒。
　　此事要说就话长了，但桑时并不想多说这件事，只道：“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的是我不再是仙界将军了。”
　　光崇明之前也知道点事情，试探性地问道：“你和那人撕破脸了？”
　　这么直截了当又毫无文雅可言的话只能是出自光崇明之口了，桑时皱眉想了想，竟无法反驳，坦然点头道：“算是。”
　　光崇明想要坐起来却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痛的嘶了起来，地之御柱的威力不可小觑，待疼痛换过去了，才道：“来我魔界啊兄弟，魔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哦，不用敞开，结界就是你我布下的，你想来就来。”
　　桑时非但不领情，还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你还是先把魔界主权收回来再说吧。”
　　不过光崇明也不傻，问道：“那你来找我干嘛？闲的发慌找我喝茶？结果发现我身陷囹圄，大发慈悲顺手救一把。”
　　桑时但笑不语，给自己和陆九倒了杯茶，嘬着，才缓缓道：“三界各主其事，共享太平是你我共定，实乃你我之所愿。”
　　“别给我绉。”
　　“解决掉跳梁小丑，召回魔军。”
　　光崇明不解地看着他，道：“仙界挥刀若没了魔界作乱，这可就落到你头上了。”如果不是现在仙界的吸引力在魔军身上，那么他们一定会对桑时下手，一杯蚀仙汤没能毁掉他，这次必定会下狠手。
　　在一旁的陆九听的心惊，心惊的是仙界对桑时的态度，若是她一如既往地坚定相信桑时的为人，那么仙界便是过河拆桥，自私无情，若是还有其他隐情，又为何仙界难以容忍一个曾经拼命护卫仙界安宁的人在这世上呢？究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桑时为何从未告诉过她？是她没问起过还是他不愿意、不能够告诉她？真相——是什么？
　　对于光崇明点破的事情，桑时也心知肚明，所以啊：“所以我需要魔尊的帮忙。”不是光崇明，是魔尊，是能号令魔界的魔尊，而这魔尊的位置他不太想让魁木来做，所以是成为名副其实的魔尊的光崇明，他曾经的对手，即将成为他的后盾。
　　光崇明定定地看着他，确定他说的是真的，慢慢才笑了出来，笑他疯狂，道：“桑时，你可真行。”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单不说桑时找魔族，一旦他——桑时与魔族捆绑在一起了，仙界再无人支持他，他是要彻彻底底地公开与仙界叫板了。
　　光崇明也不先表态，找了个舒服的坐姿躺着，喊道：“曼曼，本尊渴了。”
　　阿曼内心咒骂了一句，乖乖倒了杯水。桑时在一旁坐着，耐心地等着。
　　这个时候光崇明摆出一副大爷模样，拽拽地道：“要我答应也可以，我要一样东西。”
　　“你说，只要我能拿到，必定双手奉上。”桑时道。
　　光崇明望着天花板，目光悠长，记忆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里站着一位女子，束发挽袖，铺陈执笔，山川江河皆入画卷中。
　　他突然启口问道：“我要天事轮回簿。”
　　“好。”桑时一口答应下来。
　　连光崇明都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的野心够大啊。”
　　桑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坦然道：“不然你想要我怎么拿给你？”
　　天界各仙官包括玉帝王母也有一定的命数，而这一切的命数都写在了天事轮回簿里，如果要翻阅、改动天事轮回簿必须得有一位佛界主事在一旁监督，各上仙、玉帝、王母均在场才能开启翻阅，以示公正。可想而知桑时要把它拿来给光崇明的难度有多大。
　　“不过……”桑时略有迟疑。
　　光崇明笑道：“怎么，你要反悔了？”
　　“你必须告诉我拿来何用。”
　　光崇明心里一松，道：“你放心桑时兄弟，我就是拿来查一个人的踪迹，查完我立马还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桑时拉着陆九起身，道：“我先走了，等你的消息。”
　　光崇明点点头，道：“曼曼，替本尊送送他们。”
　　桑时只让阿曼将他们送到山庄门口，就让她回去了，他们二人自行离开。陆九说她想回云城，桑时想了想，道：“也好，你要是放心不下，我们回去看看云城怎么样了。”其实陆九想说的是她想独自回云城，但，怎么也没说出口。
　　桑时是一个将很多放在心里的人，他不是不愿说而是习惯了一个人承受，苦说多在别人耳里就变成寻常了，自己却要多苦一遍，他很早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与此相反陆九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桑时兴致浓厚地提议在云城逛逛的时候陆九兴致缺缺，所以他很敏锐地感受到了陆九的异常，从他与光崇明谈话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
　　云城很快恢复了以前繁盛的样子，民众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街巷往来叫卖声不绝，还有摆摊杂耍，你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生的气息。
　　有行人从他们身边行过，快要碰上陆九的肩膀时桑时眼疾手快将她一揽，错身而过，陆九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向前走去。
　　桑时盯着自己还在半空中的手，甚是不解。第一次他体会到张皇失措的感觉，似有什么脱失于掌中。他忙上前并肩走着，执起陆九的手。
　　桑时看到旁边有卖女子胭脂朱钗的，他拉住她站定在摊位前，扫视了一遍，找了个自己觉得很不错钗子，问道：“好看吗？买给你好不好？”
　　不等陆九说话，桑时就付了钱，将那支朱钗轻轻地插入了她的发间，兀自欣赏了一番道：“我的小陆九很好看。”
　　他想了想，又道：“是天下第一好看。”
　　摊位上的大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道：“是啊，小娘子戴起来真是好看。”
　　路九放不设防地心里狂跳了一下，被夸的羞红了脸，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桑时大人还有这一面，自他向她表明心里，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但是……
　　她面上强装镇定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带着些钗饰的。”
　　桑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着她，神色有些奇妙：“你是在生气吗？”
　　陆九不去看他，咬紧唇，不语。
　　“你看到了我和阿曼，你吃醋了？”桑时说出来的话连他都不太相信，就他看来在这段感情中他一直都是那个引领者，陆九跟随者，他在等她真正看清自己内心的那一天。
　　“我……”陆九想要辩解，却发现说不出来一个字，他知道她看到了他和阿曼在一起的场景，阿曼还在他面前说她太青口了，她，她哪里清口了，不就身材没阿曼好吗？
　　她越想越气，可她不能生那么美丽的阿曼的气啊，就只能生桑时的气。陆九尽量保持冷静地问道：“那好，你告诉我你跟阿曼姑娘的关系，你跟她的过往，你对她的感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这样，桑时隐隐有笑意，将陆九搂进怀里，道：“傻姑娘，虽然你能为我吃醋我很开心，但是没有人能让我向对你这般，你是唯一的存在，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陆九心中更为哀凄，就是因为这样她心中更惶然。她完全相信他，所以不管锦绣也好，阿曼也好，她都不怕，不怕不代表不吃醋，然而吃醋这件事情也只是一个导火索，桑时的回答不是陆九想要的答案。
　　是不是有了爱情之后会思虑的很多，铠甲越后厚，内里越敏感。
　　陆九吸了一口凉气，推开他俩的距离，望着他道：“你看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解释，什么都不告诉我。大人，桑时，你知道我肯定会相信你。”
　　“我相信你啊，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可是信任不代表你可以不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对你所有的了解除了传说里的口口传送就只有这段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她叫他桑时，想要从平等的位置上说出心中所想：“若是位列仙班和你，我一定选择你。”
　　人心是复杂的，她能做这样的决定，却为做了这样的决定而揣揣不安，她希望桑时能给她这份心安。如果你问她以后会后悔吗？陆九一定毫不犹疑地回答：绝不后悔。她却希望桑时能给她这份永不后悔的理由。
　　桑时眼中光亮渐渐暗了下来，握着陆九两肩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他解释道：“我并未想要瞒你，我怕跟你说了……你会选择离开我。”人人看到他的都是风光无限，是天选之人，无人关心他背后无法为人道的经历。让我不再是你心中仰慕的模样，你可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大人。”她又如此唤他，“看来我们都有心里害怕的事情。”
　　桑时还想说些什么，陆九止住了，对他道：“让我想一想，让我们都想一想。”
　　桑时看着陆九转身离去，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感觉，不，他已经失去很多了，他决不能再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