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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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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石乡四面环山,唯一一条进城公路也被山石拥堵,正在疏通中,想要出去,除了去下一个村镇,便是翻山离开了。乡长和知情的几拨人在各条路上守株待兔。
太阳慢慢爬升到了屋顶上方,烟囱里一点点冒出袅袅炊烟,饭菜在锅里逐渐成型。
一直安静的山路上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快把“我有问题”写在脸上了。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现场的每一个人,他就是“有问题的人”。
比起其他人的诧异,乡长痛心疾首到快要昏倒,“大坤啊,大坤怎么是你哩?”
就是这般巧,抓到嫌犯的人是一乡之长。
唯一一个通知播出后,慌不择路落荒而逃的人,正是将萧之声他们带入红石乡的领路人——哑巴大坤。
金大坤,红石乡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老老实实一辈子,除了帮乡长跑跑腿,多数时间就是埋头种地,闲了上城里卖自己手编的柳条筐,娶不上老婆的万年光棍,“你和金安寿可是亲戚啊。”
话里虽有不舍,乡长还是尽忠职守地把金大坤带到了萧之声面前,“萧队,人我给你带来了。”
萧之声看着大坤,他们遇见的第一个红石乡乡民,摇摇头,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大坤,说说吧。”
因为无法交谈,萧之声他们破例让乡长介入,帮助翻译大坤的手语。金大坤问他们,“你们怎么抓到我的?”
“我们不知道是你,我们只是设了一个局,你自己跳进来的。”萧之声解释,“心里有鬼的人是藏不住的。”
始终保持小人物谦逊状的金大坤突然咧嘴笑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是我。”他笑得特别渗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是我!”他激烈地比划着。“什么都是假的,你们什么都没找到!”
面对他的指控 ,常玮不急不恼道:“只要你相信是真的就行了。”
金大坤沉默了半晌,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胸膛鼓起来,然后长出一口气。再睁眼,抵抗的神情溃败下去,认命的神色浮上来。
“这回可以说了吗?”萧之声抓住时机。
金大坤点点头,估计憋了太久,他的故事倾吐而出,“我爹和金安寿有点亲戚,论辈分,他得管我爹叫三叔。我们两家住的比较近,当年乡里分地,明明说好了,他家后山那块田一家一半,金安寿仗着和乡里关系好,一个人吞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瞪向乡长,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乡长略尴尬,“大坤啊,这也是有历史原因哩,后来为了补偿你们家,不是在旁边又专门给你家留了一块地盖房子。”
一提到房子的事情,金大坤的表情扭曲了,他飞快地比划,“盖房子得两家商量着来,金安寿上来就占了高地,不跟我们商量,直接盖了独门独院的大房子,遮得我们家屋子黑洞洞的,一天到晚见不到多少亮。我爹过去跟他好说好商量,他不干,居然还给了我爹一脚,整踹在心窝上,我爹是他长辈,被小辈儿这样欺负,受不了这种窝囊气,没过多久就让金安寿给活活气死了。”他眼里有泪光,“他为啥敢欺负人,还不是因为我是哑巴,不能给我爹撑门面!”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恨上了他,恨不得他死。我拼着死也要弄死他。我没找到机会,他又搞什么投资,把乡里人骗了一把,我二大爷那点积蓄全折里面了,日子完了。我爹,我二大爷,这都是仇,都是冤,都得我来报!得我一个人去报仇!
金安寿逃到城里以后,我找机会就进城找他,可惜算他命大,我找了快半年都没啥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等到了七月十六号那天。”
金大坤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自从金安寿跑了,他媳妇也撑不起,就种自家的后菜园子。山上那么好的地她一点也不碰,我看地干闲着,我心疼啊,那么好的地就这么空着,于是我就偷偷上山,自己开了一小块地,金安寿的地没人敢种,我离他家又近,所以我在他家山上种地的事儿没人发现。”
“那天,我在山上地里锄草,下来的晚了点,天都黑了,我没办法,只好顺着小路往下走,结果走到后菜园子,就听金家有动静,金安寿以前打他媳妇我也知道,我一想,金安寿回来了,就过去听墙根。”
恶毒又幸福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诡异的脸上,“没想到,我居然看见宋佳芝和她奸夫把金安寿给杀了,他们不知道我在窗外,也不知道我看见金安寿倒下的,全身都在发抖,如果我不是哑巴,估计我的叫声能让全乡人都听见,我的仇人死了!
我看着他们商量完把金安寿给抬出来,我突然觉得让金安寿就这么舒服地死了,太便宜他。他凭啥躺在自己家的地里死。他这种人死一千次都不过分,凭啥让他死得这么舒服!
我越想越不甘心,就趁着他们挖坑,学了几声鬼叫。我不会说话,没人听过我讲话,我的鬼叫把他们吓得半死,把他们吓跑,就剩我和尸首在后菜园子。
他们杀了人不敢在家里呆着,我听着他们收拾完,把门关上,跑了。我赶紧过去,想我怎么处理金安寿的尸首,谁知道,他居然活了!”
金大坤的五官因为恨意挤在一处,“我看着他从土坑里自己爬出来。仇人死了,我高兴没多久,他居然又活了!我看着他在那儿爬,像条狗一样的爬!边爬边哼哼,我脑子里一下啥想法都没了,我觉得我白高兴了,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他让人又勒又砍,居然还能!我恨老天爷不长眼,既然老天爷不收拾他,我来!我攥着锄头一下抡过去!直接砸到他后脑勺上。这次,他连哼哼都没有了,脸朝下直挺挺地摔进坑里。我看着他,心里一下就舒坦了,我舒坦死了。”
“我踢了他几脚,确定他没气了,我就把尸首背出来,趁着夜黑,埋在乡里最多人走得的公路上,我要让他被千人踩万人踏,我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做鬼投胎也是被人踩的烂命。”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想做的事儿也做完了,剩下的随便你们警察怎么判,我这辈子活的不屈了。我值了。”
秦尘看着大坤,憋屈了半辈子的人,在这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成全了自己,他是他世界里唯一的神,唯一的英雄。
回去的路上,秦尘不禁思索着她之前的想法。
“他满足了自己,可他终究还是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这件事是毁灭了他还是成全了他?他想要的是什么?是刹那的辉煌还是平静的一生?”
秦尘用这样哲学的问题拷问着自己。
坐在她旁边的萧之声见她又陷入迷茫,不禁皱眉,恰好此刻手机响起。
汪海涛过来关心一下案情进展,萧之声点开免提,告知他结局。
汪海涛沉默了片刻,反而先讲起自己这边的案件,“我那边被杀老人的案子破了,就是缺毒资的小混混干的。案子破了,我们也知道了他坚决不肯搬走的原因。他有一本日记被发现了,唉……”
汪海涛有点感伤的语气配合接下去的话,让车里的三人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他是在等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开花。好像是他和去世的妻子约好,要把今年开的第一枝桂花送给她。这棵树是他们结婚住进新家时特意种下的。老头为了守住对妻子的承诺所以才……结果偏偏,造化弄人吧。”
“好人的不合时宜也会使事件性质变坏,惩治恶人的方法不当一样使伸张公平蒙上了不合法的尘污。”
萧之声的话语在车厢内响起,像是在对秦尘的混乱做提点,也像是在为案件做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