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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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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寝宫的喜鸾怒气滔天,一扬手,一个白瓷瓶便在地上化成了碎片。别的宫人不敢靠前,只有小轩在旁边,不急不躁地劝着:“南宁公主刚才想给您下绊子,所以奴婢才帮您踢了那一个。”
喜鸾根本听不进,口中干嚎着,眼睛里却并没有泪。她摔了瓷器,仍想再摔案上的青瓷花瓶:“反正我是输给她了。”“南宁公主比您大,这比试本就不公平。”“输了便是输了,谁会理会我这些借口?”
说着,喜鸾刚抬起胳膊,小轩就狠狠攥住她的腕子。她眼中氤氲了一层薄怒:“宫里头有再多的东西,都不够您摔的!您是想把大西都摔了吗?”
小轩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柔模样,怒气不经常在她脸上出现。
喜鸾也未曾料到小轩的反应,她愣了片刻,目光开始变得闪烁。“我……我……”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喜鸾被小轩的话和眼中怒意震慑住,心里竟然有点怕。
想她喜鸾有时连父皇都不大放在眼里,今日竟然会怕一个宫人?
她故意硬声道:“父皇疼我,摔摔东西又不碍事。”而闪烁的目光却将她的心虚泄露无疑。
一听此言,小轩立马放开她的手腕。喜鸾偷偷瞟向她,见她怒气蔓延整个面庞,眼中郁结成冰,直让人打颤:“那公主便摔吧,随您高兴。只是公主要知道,您早晚有没东西摔的时候。”
喜鸾似乎有些怕,她撅了撅小嘴,还是乖乖将花瓶放了回去。之后,她低下头,鼻子一抽一抽的,不知是不是真哭。喜鸾气得用脚不断踢一旁的鎏金柜,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不知道疼。
不知怎的,见喜鸾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小轩的心仿若被划了一道小口,说不出的怜爱在她心中泛滥成灾。
小轩面色渐渐变缓,甚至还带了柔和的笑意。她走近了些,将喜鸾拥入怀中,小手还轻抚着她的头,柔声道:“你看你,像头小倔驴一样。”
喜鸾只觉有淡淡兰草香气漫入鼻端,小轩的怀抱温软让她松懈了不少;她抬眼看着喜鸾,眼眸灿若星辰,听到小倔驴的诨号,竟“咯咯”笑了出来。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飘进大殿,一切都安宁而美好。
寂夜。
蝉鸣在喜鸾耳边徘徊,柔风也轻抚她面庞。
她不禁想起小轩睡在身侧的那些夜晚。盛夏之时,两人身着轻薄的衫子,嬉笑打闹,一人的肌肤时而掠过另一个,柔软而细腻;如遇寒冬,两人便盖着厚锦被,听着银丝碳烧得噼啪作响,拥抱彼此。那时,她们还不知自己的生命会刻下对方的痕迹,密密麻麻。那一年,孙太妃让小轩进入喜鸾的生命,她无从选择;如今,她又强行将小轩从她的生命中剥离,她依旧无从选择。
喜鸾在偌大的喜床上辗转反侧,眉宇锁新愁。直到天色露出鱼肚白,这才浅浅睡去。
“公主,您该起了。”迷糊间,竟听到白芍的声音。
喜鸾眼都不睁一下,狠狠翻了个身:“又不是在宫里。”白芍微微叹气,将净面的赤金盆放在案上,才小声道:“那公主也要起来陪驸马爷用早膳才是。”
过了片刻,白芍见喜鸾没动静,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便只得退下。
等喜鸾起床时,已是午时。她打着哈欠迈下房前的台阶,正巧遇着李珏。
李珏已换上一身宝蓝祥云常服,以宝蓝缎带束发,发冠上嵌绿石,衬得他益发挺拔俊朗。
喜鸾在心底琢磨着,这身打扮倒是比这人穿喜服顺眼。
李珏面色舒缓,似是没有因今早之事不满。他温声嘱咐白芍:“去给公主拿些热粥垫垫胃。”
喜鸾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白芍道:“别去了,我吃不下。”
他又道:“空腹对身子不好。”喜鸾低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裙摆,道:“哦,那驸马也要记得按时用膳,切莫因为空腹而伤了身子。”
李珏虽明白这是她信口一说,却突然开怀起来,连带着语气都变得轻快:“那是自然,我若不记得,以后还怎么督促你呢?!”
虽然喜鸾很想大声斥责他的自作主张,却碍着白芍在场,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喜鸾嗤嗤一笑,眼中充斥着微微的不屑。他不打算和他纠缠下去,便提步向院门走去。
李珏还站在院中,见喜鸾径自离开,心中倏尔空了下来,若有所失。他懊恼的拍拍脑袋,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过于畏缩了。
喜鸾刚走出三步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正色问道:“李珏,你今日不用上朝?”
李珏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喜鸾正正经经叫了他名讳。那声“李珏”爽朗又清脆,如破石之泉,又往他心底钻了钻。他抑制自己的涌动思绪,尽量平静道:“皇上准许微臣休沐三日。”
喜鸾全然不知他的心思。一听到“皇上”二字,她眼中泛愁,叹道:“如今战乱频发,也不见皇兄在朝政上用心。”李珏眼中有惊讶闪过,因为关心朝政的女子并不多见。只是现如今,皇上对朝堂之事着实怠慢。可他不十分善谈,不知如何谈论此事才不算大不敬,只得道:“公主请放心,护佑大西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李氏一族定能担起这份重任。”
他这话坦承而率真,没有阿谀奉承,话里也不见平日他面对喜鸾时的小心翼翼。只是,他李氏一族真能护大西周全?她不敢往深了想。
喜鸾难得冲他一笑,“此言当真?”李珏眉头一紧,仿若喜鸾之言是在羞辱他一般:“公主不信?”
“好了好了,”喜鸾笑言,“我信,怎么会不信。”
李珏也羞涩笑笑:“微臣刚才失礼了,还请公主勿怪。”
喜鸾不再理会他,挽着白芍的小臂出了院门。
窈窕中不失高贵,虽不算温柔却不失性格,李珏心中暗道,这就是李夫人该有的模样。他望着喜鸾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醒来。
院中的梨花开得正好,朵朵淡白挂于树梢,煞是好看。李珏笑着想,梨花像喜鸾一样出尘而美丽,可喜鸾却要比这些梨花凌厉多了。
待走远了些,白芍才小声问喜鸾道:“公主为何在驸马面前妄议朝政?”喜鸾停下脚步,随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朵梨花,冷笑道:“朝政自是不许女子妄加评议,可朝政错乱的代价,女子能少承受半分吗?”她举了举手上的花,“你看这花,没了树枝的依托,哪有半点当初的样子!”
“那驸马……”“李珏这人虽然不讨喜,可品行还是信得过。”喜鸾语气淡漠,全然不像一位妻子在夸赞自己的夫君。
见喜鸾对李珏不再冷若冰霜,白芍高兴极了。忍不住跟在她身后道:“公主,其实驸马也挺好的……”
“是吗?”喜鸾琢磨着,她抬眼打量白芍片刻,突然扔出一句能把白芍吓死的话:“不如你让他收房吧?”
白芍一听此言,却立刻冷了面孔。她跪倒在地,冷声道:“是奴婢多嘴了,不该对公主之事妄加评论。”
“我是认真的,不是和你置气。”喜鸾平静地拉起白芍:“李珏早晚会有纳妾的那天,而比起那些不清不楚之人,我还是更放心你。”
白芍仍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斩钉截铁道:“奴婢以为,老实伺候主子才是本分。勾引主子这等下贱之事,白芍做不出来。”喜鸾松开白芍,苦涩的笑了笑:“你不愿意就算了,他纳妾之时,挑个出身清白的姑娘便罢了。你看看我这公主做得多窝囊,连你都不如。”
听喜鸾这么说,白芍心里也不好受,她忧道:“公主真不打算与驸马好好做夫妻?”
“白芍!”喜鸾重重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因痛苦而有些尖锐:“你明知道……又何苦逼我呢?”白芍不敢直视喜鸾那双被痛苦侵染的眼眸,苦口婆心道:“可是女人这一辈子,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膝下总要有子女孝敬啊。”“那我宁愿孤独终老,宁可一人赏冷月、品秋菊。”喜鸾决绝道,没有半点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