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殇》许世

2、江南雨

　　江南。江南那细雨烟波尽头的小巷。那幽深小巷深处长满青苔的院落。若不是经人点明，又有谁知道那便是斫琴名家萧家的院落？人杰地灵，蕴藉而不张扬，这便是江南。

　　江南的雨下了三天三夜，萧君悦也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没有出来。

　　“君悦妹妹，快开门，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门外传来萧华音的敲门声。然而屋里却没有人回应。萧华音以为妹妹在和他闹着玩，于是又道：“还不快出来，这可是你最爱吃的一口酥！”想要把向来偷懒贪吃的君悦引出来，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于是他轻轻推开了门，看见君悦正伏在琴桌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定是弹琴弹得累了吧？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将碟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木几之上，生怕惊醒了她。他正要离去的时候又瞥了小君悦一眼，却发现她正脸色苍白，眉头微蹙。

　　“君悦！”他想要把她摇醒，却发现她浑身冰凉。

　　“醒醒！君悦！”他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却是滚烫的。

　　“哥，我好冷啊……”萧君悦意识不清地嘟囔道。

　　“你不要命啦！”萧华音的脸上微带愠色，“你该不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在练琴吧！”

　　然而未等他说完，君悦已经晕了过去。三天三夜不出屋门，就是饿也饿晕了。接下来几天，萧家上下，老老少少，大夫下人忙里忙外忙个不停。萧华音更是担心焦虑，恨不得把人参、鸡汤、鹿茸、熊掌一股脑全都塞到君悦肚子里，好让她早一天痊愈。过了七天，萧君悦终于恢复如初。

　　萧华音守在她床边时曾问她为什么这样拼命的习琴？

　　君悦说：“我没时间啦，别人学十年的东西我五年就得会才行啊！”

　　“这倒奇了，你小小年纪还怕没时间吗？再说琴道高深，欲速则不达啊！”

　　君悦笑嘻嘻道：“不行啊，要是我要花三四十年才能升阁，他，他不就成了老头了么！”

　　萧华音戏谑道：“他？他是谁？”

　　君悦吐了吐舌头，涨得满脸通红。

　　萧华音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到底是痴于琴呢还是痴于人呢？”

　　君悦一下子用锦被蒙住脑袋生气地大叫：“我要睡了，华音走开！”

　　萧华音朗声大笑：“傻丫头，要是凭你自己练，怕是一辈子也摸不到万壑谷的门啦！习琴焉能不拜名师？”

　　于是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锦被里传来：“可是，可是那些名师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漂泊不定，让我上哪里找？”

　　萧华音笑道：“我们萧家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那些名师就是飞到了天上去，哥哥也会为你捉回来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萧华音却不禁皱眉。天下琴师多如星斗，声名在外的也不下百人，但是君悦既然想要拜万壑谷，又岂能是寻常的琴师能做到的。“拜谷”到还好说，若是想要“登堂”“升阁”，天下可拜的名师便少之又少。他考虑再三，只觉得唯有栖霞山的老松居士才是最好的选择。

　　栖霞山老松居士琴音古朴苍凉，颇有先贤遗风。都说天下琴音万壑得七分，栖霞得两分，天下琴人共一分。每年得以“拜谷”的琴人中，栖霞便占了大半。然而此人的师门却是极难进的。老松居士本就清高孤傲，难以亲近，最近更是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不愿再收弟子。而似他这般人物，外物鲜能动其心意。到底如何让他开了金口才好呢？萧华音在庭院里踱步，许久想不出对策，便缓步走到西首的房间，那也正是他往日斫琴之处。无论什么烦恼苦闷，只要他一进斫琴室心境就能平和起来。他端坐下来，早春的阳光正从冰梅窗的窗棱间洒下，屋里溢满了淡淡的木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