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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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皇上交代的事情，实在不敢拖延。是夜，我推演变化，得五日后便是吉日，利王师出征。旋即研墨提笔，以溢美之词，写好折子后，便起身来到屋外。今夜星光璀璨，然而如此夜色也无法掩盖罚跪在旁的元一，惨兮兮的样子……
他看我出来，抬头与我四目而对后，又怯怯的缩了回去。我瞥他一眼，内心忽然泛起一丝烦躁，皱了下眉，毫不同情他……碰了不该碰得，这已是很轻的惩罚了吧。
不理会一旁的元一，我仰首观星。
嚯，今夜客星熠熠生辉，竟与帝星成一派遥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哎，不该有的祥和之姿，我揉了一下眼睛，叹了口气，遥望远处的禁宫，吾夜观星象，明日陛下不早朝，于是提笔记下今日星象“客星犯御坐甚急”，打算明日与出征之日一并托人呈送皇上。恩，我是不敢去的，尽管我很想一睹圣上风采……但还是皮肉要紧。
说道皮肉，我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简竹，掐指一算，他终于要回来了。
“简竹……”我低声念到，心里又升起一阵烦躁，仿佛又有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扑面而来，简竹何其无辜，被那妖僧拐走，定时要卷入纷争里。想到这里，我周身竟凭空升起一阵恶寒，拢了一下一下衣服，还是莫要多想，回屋睡觉吧。转身间我看了一眼还算老实的元一，哼，就这么跪着吧……
我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生，梦到自己化作另一个我的样子，将京城付之一炬，师兄忽然出现，轻笑着对我伸出手，说道
“阿垣乖，大靖不足百年即亡，愿赌服输哟。”
梦中那个我，见他张开双臂，竟顺势从城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师兄的怀中……
梦境戛然而止，我猛然惊醒，耳边传来元一的声音
“先生，起床了。”
我缓缓起身，狼顾他一眼，活动了一下脖子，冷冷的说道
“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元一恭敬答道
“将我桌上折子和昨日星轨记录一并托人呈给皇上，不得延误。”
“是，先生。”
“你快去吧，这不用你了。”我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一缕白发从一旁滑落，我心中一颤，看着元一一瘸一拐的背影，叫住他道
“元一，取剪子来。”
“哈？是……”
我接过元一递过来的剪子，毫不留情的把这一缕白发剪掉，交给他，说道
“烧掉。”
“先生，您这是……”元一盯着这一股白发有些疑惑
“少废话，烧掉！！！”我有些不耐烦的吼道
“是，先生！”这小子抖了一下，便急急忙忙的去处理我交代的事情。
我从床上下来，心烦意乱，默念一遍清心咒才有好转，看着元一行动不甚方便的忙来忙去，我叹了口气，自己莫名奇妙和他撒了一通火气，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这小子少了头发，便去送折子，我目送着元他离开后，也来到屋外。这外面好一副秋高气爽，适合云游……但是，能游到哪去呢，就在京城转转吧。
就在我打算出去的时候，竟有贵客到访——是窦邈。
我有些意外看着他爬上司天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窦晖。
“窦大夫……”我轻笑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左大人。”窦邈走上前，与做作揖道，“不告而来，打扰了。”
“您说笑了，我更希望您无事而来，而不是被我请来啊。”我笑道。“您别叫我做大人了，叫我左垣就好。”
“哈哈，”窦晖也笑了，继续说道“这是犬子，窦晖。”
窦晖从窦邈身后侧步站出，恭谦礼让，对我拱手道
“见过监正大人。”
我看了一眼窦晖，脑中闪过昨日水镜中的影像，这孩子尚且八岁，便一副城府颇深的样子，虽说一直在任逐风处调理身体，却不失皇家贵胄之姿。
“下官见过世子，下官的小童李元一还承蒙世子照顾啊。”
“元一今日可在？”窦晖问道
“小童被下官派去办事，恐怕要晚些回来。”我躬身说道
“哎呀，遗憾了，窦晖一早听说我要来找你，非要跟过来寻元一。”窦邈说道
“是，说来也不巧。”我陪笑道，“话说窦大夫找我何事，里面请，我前些日刚做了新茶，正巧煮于你品尝。”
“哦，那就有劳了。”
我引窦邈父子来到书房，说实话，他的到来，意外的让我心头的阴霾飘散不少。
点上一柱檀香，烧上一壶热水，摆出家当，为他点茶。窦晖乖巧的站在他爹身后，尽管我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
“早听皇上，楚王和宰辅盛赞过钦天监点茶的绝技。”窦邈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杯，望着碗中伴随着搅动的茶水而盛开的莲花，说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圣上谬赞了。我这也是生活所迫，民间所说，艺多不压身，未登朝堂之前，我也是行走江湖之人。”
窦邈笑了一下，拿起茶碗，小品一番
“好茶，比你上次慌乱中落在我家那包还强上数倍啊。”
他说的正是上次长公主猎宴之上，我仓皇离开时未曾送出的礼物。我不禁羞赧，毕竟那晚着实领教了长公主的放浪形骸。
“您说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转移话题道“窦大夫，想必……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见我把事情挑明，窦邈放下茶碗，正襟危坐，稍有沉默，似乎还有些犹豫后，开口说道
“想必，您也知道昨日朝堂之上，公主请战出征……”
“正是，当日我就在朝上。”我看着窦邈神情落寞，果然是因为长公主一事。
“她就是那般莽撞，又让诸位见笑了。”窦邈带有一丝溺爱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那日进京的军报共有两份，一份是给皇上的，另一份，是锁阳城总兵，给她的绝书。”
“哦？看来，公主和这位总兵关系甚密。”
“恩，廖寂是她麾下猛将，当年黑风口受伏，王师奋力抵抗，五千精锐，最后只剩不足百人脱逃，廖寂就是她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
“哦，原来还有这段渊源。”我默默的为窦邈点茶，任他讲着过去的故事。“难道这个就是长公主请战的原因？”
“不是，我想，她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骄傲吧。她有她的想法，我只能一直支持他。”窦邈压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次，我还会和上次一样，随她出征，做个随军医师。”
“……”
我看得出，窦邈心事重重，他有事求我，却又不好开口，我心中了然，但他所要问之事，他不开口，我又如何解答。
“窦大夫，您心中有疑惑，为何不说出来，在下帮您解疑就是了。”
我实在见不得窦邈如此纠结，便说道“您就别和我绕圈子了，您担心长公主，这也是合情合理。”
听我如是说道，窦邈心中仿佛坚定了，开口问道“坊间谣传，钦天监大人料事如神，可通鬼神，观星测字无不精晓，鄙人想请问，您觉得，此次北疆之行，可，可平安否……”
我看着窦邈紧握双拳，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心头所想，心中感叹，如果他有一丝一毫能缓解心中阴郁的办法，也不会来问我这个坊间流传神叨叨的神棍吧。
我喝了口茶，缓缓开口道
“我若说，前方凶险，生路全无，窦大夫能阻止长公主么？”
不仅窦邈，就连身后的窦晖听我如是说道，神色猝然一变，窦邈这双把脉抓药的手攥的更紧了一些，沉默良久后，努力控制平稳的声调说道
“不会，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八年前一样。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她身边！”
“既然如此，窦大夫又何必来问我呢。”我笑了一下，轻轻划着茶杯口说道“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么？坊间有传，您和长公主曾经那段传奇往事，想必，也不全是杜撰吧。”
窦邈低下了头，似乎陷入了回忆，慢慢说道
“多年前，我与她在上元灯节相识，他女扮男装上茶楼斗诗，说是斗诗，不过是去看年轻貌美的书生罢了，我一眼认出他是女儿身，当初以为是那家的千金出来胡闹，心中也有一丝诽谤，随后她出言怒斥一些迂腐的书生文章酸涩，华而不实，与人起了争吵，我竟与她观点相同，便与她一同驳斥，一来二去便熟识了。”窦邈婉转的讲述着他和公主的过去，悠扬的声调，比起天桥喧闹的故事，更让我欢喜。
“之后她便时常约我茶楼相会，只不过都是女儿身了而已。”
恩，这事儿长公主干得出来，我心中如是暗想……
“原来如此。”我有给窦邈加了一点茶水，待他继续言说
“我原本以为，他若是权贵家千金，我二人尚且门当户对，奈何……有一日她大张旗鼓的来到我家上门提亲，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公主。”
“你……从了？”我试探的问道
“没有，”窦邈继续说道“我并非攀权富贵之人，更不想攀附皇权，我只想和她做一世安稳夫妻。”
“但是，这并不影响啊。”
“是，我也经过一番纠结，那时尚且年轻，姑且有一番傲气，但经恩师提点后，也想开了，我娶的是华梨，她嫁的是窦邈。她是公主就和我是大夫一样……她尊重我治病救人，我也尊重她……”
“挂帅出征么？”我接话道
“对……”窦邈说道“但我这次，还是放心不下她……”
“我懂，”见他脸上又生阴霾，我一把拉过窦邈的手，说道“你与公主伉俪情深，堪称楷模，诚然天机不可泄露，但我观长公主福德深厚，绝不是短命之相，你要安心啊。”
“不是短命之相……”窦邈不自觉的抽回了手，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是说……”
“嘘……不可说不可说。”我眯起眼睛，伸出食指挡在他嘴前。窦邈见我如此，按下我的手，与我对视。
“窦大夫，左垣，什么都没说。但我希望，你我心有灵犀……”
窦邈又沉默良久，忽然间，仿佛顿悟一般，露出畅快的微笑，
“哎呀，你看我这一肚子烦恼，仿佛说给你后，便烟消云散一般，十分舒心。”
“哈哈哈，甚好啊，只有你不嫌弃我这司天台冷清，随时都可找我来品茗对弈。”
“谈何冷清，分明是清净。”窦邈说道“此番我随华梨出征，窦晖还劳烦您多加照顾了。”
我挑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窦晖，只见他恭敬对我作揖，说道
“有劳监正大人了。”
“好说，好说，世子有何需要下官做什么，与元一说就是，下官定尽心竭力而为之。”
说完，我转向窦邈说道
“窦大夫胸中疑虑已除，我也不好留你更多，昨日我已算出五日后便是出征的吉日，今早派人呈给了圣上，你还是早点回去，同长公主准备吧。”
“啊，多谢告知，既然如此，今日我和窦晖变告辞了。”窦邈仰首把茶饮尽说道“多谢款待。”
“好说好说。”我与窦邈起身，拱手说道“窦大夫，祝凯旋。”
“托您吉言。您留步吧，莫要远送。”
我见窦邈心情舒畅，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目送这对父子下了司天台，便独自回到书房。静心沉气后，想到这次窦邈前路稍显凶险，还是多写几张护符给他好了，于是摆朱砂黄符于桌上，伸了个懒腰，哎，又是一个耗神的大工程啊。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