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键》麻衣小仙

9、大哥

　　假期里驻唱赚的钱一大半都被寄回了福利院。

　　余下的钱她给李建军买了双新皮鞋。李建军跛了左脚，鞋后跟总是磨得一边高一边低。给一直没正式见过面的大哥买了一副牛皮手套，那晚他搓手哈气发动摩托车的场景李孝贤记得十分清楚。

　　除了钱，最大的收获是钟见一不再每晚醉酒。而她存起来留给自己的也只有钟见一打赏的钱。

　　小年夜那天李孝贤提前跟老板请了假。在福利院的时候，小年夜孩子们会从下午就开始包饺子，晚上院长还会从家里带几个好菜过来。可李建军家里全然没有过小年的氛围。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到桌上的时候，李建军两只眼睛在热气后泛着泪光。屋子里暖洋洋的，唯一的缺憾是李正泽没有回家。

　　“叔叔，有酒么？我陪您喝点！”她说。

　　“怎么想起来喝酒了？”李建军嗓子还是有些哽咽，却佯装坚强。

　　“今天不是过节吗？再说了‘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咱们今天晚上吃的饺子啊！”她开着玩笑安慰着。

　　李建军笑了：“酒要少喝，饭要多吃。”

　　李孝贤唱完一首《燕尾蝶》，台下响起了阵阵口哨和欢呼声。这是她今晚节目单中的新歌，尝试效果不错。

　　“小神婆？”林博洋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他们说的那个唱歌不错的姑娘是你啊！”

　　林博洋跟钟见一是同班同学，李孝贤吓得匆匆鞠了一躬，躲进了后台。

　　林博洋追着她：“喂，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泰迪啊！喂！那是我同学，我真的认识她。”他招呼着一起来的同伴。李孝贤赶紧向老板求助。不一会儿老板把林博洋叫进了后台。

　　“你能不能别喊了？跟你坐一起的是些什么人？我在这里唱歌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李孝贤双手合十不停拜托着。

　　“谁能想到晋原一中全校第二的好学生会在这里唱歌，刚才我一直都没敢认你。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那些都是我好哥们，小学就认识的死党。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唱歌的？没想到狗亮他哥说的唱歌好听的姑娘是你啊！”林博洋还处于发现宝藏的骄傲与惊奇亢奋阶段，“本来我们在附近的游戏厅玩的，一哥们他大哥经常来这喝酒，说带我们一起来见识见识。这里要不是熟人带，未成年人可进不来啊。”

　　“行了，这下放心了。林静马上要下台了，小贤你也准备准备。那个学生，你...你要是替她保密，今晚我请客。否则，就真的得请你们出去了。门口的那几个货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未成年人也往里放。”

　　“我是出卖朋友的人么？不用破费，狗亮他哥有的是钱。”临出门前，林博洋挤眉弄眼嘱咐，“一会儿别忘了跟我互动啊！”

　　李孝贤听说过晋元中学好多同学家里有矿，泰迪就是其中一个。想必，家里有矿的人通常只跟家里有矿的人一起玩。庆幸的是林博洋跟钟见一从不来往，绝不会跑去跟他打招呼。

　　林博洋一行七人，只有两个成年人，另外五个虽然穿着刻意往成年里打扮但骨子里仍透着学生气。灯光闪烁，看不分明长相。李孝贤分不清哪个是狗亮，更搞不懂林博洋为什么这么喜欢拿狗给人起外号，连自己都不放过。

　　果然，李孝贤再次登台唱歌的时候林博洋在台下互动不断，动作幅度特别大。他那帮家里有矿的朋友也极尽夸张之能事。李孝贤被他逗笑了。居然傻里傻气地学着林博洋，用手比划着，互相向对方开了一枪。这怕是她驻唱以来，表演最放松的一次。

　　看着林博洋陶醉地跟着音乐节奏挥手，她第一次觉得在台上唱歌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不是为了安慰谁，也不是为了赚钱。最后特意加唱了一首刘若英的《听！是谁在唱歌》作为安可曲，这是她最近每晚睡前都在单曲循环的歌。歌词烂熟于心。

　　好像呼吸一样
　　那么自然不需要换算
　　所以我们相遇
　　在这季节绝不是偶然
　　彷佛候鸟一样
　　飞过大地穿越海洋
　　原来所有情节
　　仔细回想都是种呼唤
　　感动过的故事看过的书经过的地方
　　遇见的朋友
　　想念的远方
　　流过的泪光
　　听!是谁在唱歌
　　还是你心里的盼望
　　听!是谁在唱歌
　　是我对谁呼唤

　　一曲终了，酒吧里出奇的寂静。片刻后，林博洋欢呼着端着一杯酒冲向了舞台。他是个简单纯粹的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孝贤唱的有些兴奋，脸颊微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包容，她鬼使神差般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临了，还把杯底倒过来，表示自己已经干杯了。一派豪放洒脱。

　　她向来是冷冰冰的表演风格，谁敬酒都不喝。谢赏也是老板代劳。如今破了例，从前的老顾客就立时就不满意了。台下一下子乱了起来。大家吵吵嚷嚷的都让她喝酒。甚至有一桌跟林博洋那一桌起了冲突。

　　“我们是朋友，喝个酒怎么了？”林博洋不服气得很。

　　“来这的都一样，喝酒听歌，你们怎么就特殊待遇了？她在这唱歌就得招待，我请她喝杯酒关你什么事？”对方也毫不示弱。

　　“这样吧兄弟，今天晚上你这一桌算我的，我请客。你别跟我这小兄弟一般见识。人家还是个小姑娘，这样，你要是想喝，我陪你喝怎么样？”七个人里瞧着年龄最大的那个‘狗亮的大哥’站了起来劝解着。

　　“你说的倒是句人话。但老子不缺这点钱。她喝了你的酒，怎么就不能喝我的。你来捧场，我也是来捧场的。花的钱不比你少。”

　　“大哥，我们跟李小姐认识，真的是朋友，这不是遇到熟人了嘛，您多担待！”狗亮的大哥态度依旧恭谦有礼。

　　“拉朋友关系你们去店外面，在店里咱们就一样。”

　　李孝贤从没想过真的有人会计较这些，会为了她喝了谁的酒不喝谁的酒而‘争风吃醋’。她虽算是个‘卖唱的’，但大家都是文明人，这又不是逛窑子听小曲儿。

　　酒吧老板急匆匆过去调停。其他顾客却全是起哄瞧热闹的。
　　“就是。要不喝就都不喝。喝了就得都喝。”
　　“都是花钱请李小姐喝酒，不能差别对待。”
　　“蒋老板，你开门做生意可不能这样！从前酒吧里的歌手，哪有不喝酒的。”
　　“敬酒都不喝，没这个道理。”

　　“姑娘还小，是我的小友，这是看我的面子来帮忙。不周到的地方我给大家赔罪！”蒋老板从林博洋他们桌上抄起一瓶啤酒咣当当灌了进去。

　　李孝贤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从台上赶过去躲在蒋老板身后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要不我饮料代酒，向您赔礼道歉，您看行么？”

　　听她这么说开始有顾客帮腔。
　　“差不多得了，较什么劲啊！”
　　“就是，人家小姑娘不喝酒，蒋老板交代过多少次了。我们今天可是特意带朋友过来听现场的。这才是捧角儿！”

　　这样一来那客人原本下去的火又被拱了拱。“这样，各退一步。饮料多没意思，你喝一杯鸡尾酒，度数低，水一样，这总可以吧？”

　　蒋老板看看李孝贤，她点了点头。那人坏笑着心满意足地从桌子上挑了个最大的酒杯，混了几瓶鸡尾酒，倒了满满一杯递到李孝贤眼前。手指还十分不老实地摸了李孝贤的手背几下。

　　林博洋看在眼里刚要说什么，李孝贤瞪了他一眼。

　　她理解不了摸这一把能让人有什么爽度，心里盘算的是满身酒气回家该怎么解释。脸颊火辣辣的，刚才林博洋敬的那杯啤酒开始起作用了。她喝酒上脸，就算遮住了酒气，也遮不住红扑扑的脸蛋儿。

　　酒客们都看着，她不想自己留给钟见一最深的印象是这样的场合。李孝贤接过酒杯，深吸一口气，刚要硬着头皮喝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度数再低也是酒，你那身体受得了么？说了喝饮料就喝饮料！”林博洋的卡座上突然站起来一个身材高大人，手上的力道很重。

　　眼前的人李孝贤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的脑子一瞬间像要炸开一样，一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我身体不好？李晋看起来不像个多嘴的人，难道对泰迪说了我有心脏病的事？

　　“你谁啊？小姑娘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管闲事？”那客人骂骂咧咧的。

　　男生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桀骜。李孝贤眼前浮现出一张照片。这眼睛，他是李正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我是她哥哥！”李正泽抄起桌上的一个空啤酒瓶子就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冷笑着问：“你说我管不管得着？我妹妹跟我喝杯酒，还要跟你交代交代？”

　　酒瓶在那人头上爆裂，鲜血从他头顶流了下来。有顾客尖叫起来，闹事客人桌上的几个男人站起来推搡着，眼看就要发展成群架。

　　李正泽浑身酒气浓重，脖子上青筋暴起，举着手里剩下的满是玻璃碴子的酒瓶口，发着狠：“想死就过来试试！”林博洋几个也抄起了桌上的空瓶子，一副要参战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往李正泽那靠了靠，紧张地喊了句：“哥哥，小心！”

　　那是来自少年人的愤怒。
　　少年人的愤怒是无所畏惧，不考虑后果的。
　　冲动起来，什么都做的出来。
　　成年人怎么承担得起少年人的愤怒。
　　闹事客人桌上的人认怂。

　　蒋老板劝了几句，不停道歉，送着那帮人离开。狗亮的哥哥作为一个有矿的土豪，从外套里掏出一大叠现金塞给对方，“医药费，不好意思了朋友，人家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