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键》麻衣小仙

8、酒吧驻唱

　　放寒假那天意外地下起了大雪。

　　这一天李孝贤收到了来自李建军的一份礼物，一件崭新的羽绒服。她没穿过什么新衣服。从前都是穿福利院里大孩子穿剩下的，那些衣服也都是好心人捐助的旧衣服。

　　这一天风小雪依旧风光地坐着李晋的豪车被送回家。

　　钟见一冒着大雪骑上自习车，如常来到酒吧。

　　吴大斌似乎已经把李孝贤当成了自己的小同事，“追男孩子追到你这个地步也真是够痴心的，要是有人能这么喜欢我，那我还伤心个屁。不过谁都有这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上学那会儿也喜欢过我们班里一个女生，就是人家看不上我，我越惹她，她还越烦我。”

　　“你不会是喜欢拽人家辫子之类的吧？越喜欢就越去欺负人家？”李孝贤熟络地开着玩笑。

　　“你怎么知道的？”吴大斌有些惊讶。

　　“以前在老家我们班里就有你这种男生。”李孝贤回答。

　　那个男生喜欢她，却总是欺负她。他总是找她茬，还总喜欢拽她的辫子。结果等到她转学的时候，那个男生居然哭着表白说，其实这些年一直很喜欢她。总惹怒她，只是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那时候的李孝贤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会因为别人不在乎自己而抓狂发怒。

　　如今看到站在雪地里的自己，她明白了，还有一种喜欢，是她这种。默默守护，只希望他好。

　　那天酒吧里人特别多。原本的驻场歌手赶场路上摔伤了，酒客们起哄不要听CD要听现场，老板打着电话四处寻人救场。

　　“这丫头唱歌不错，让她顶一会儿呗。”满场后，吴大斌领着李孝贤进了员工休息室。

　　“啊？”李孝贤有些懵，“我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

　　李孝贤撒了谎，她是个孤儿，要经常代表福利院排练节目感谢来自各地的捐助者和关怀领导，还要尽全力打动可能会领养他们的无子女家长。唱的最多的歌曲就是《感恩的心》和《我想有个家》。

　　对帮助他们的人很感激，但对表演节目这种感恩方式她早就麻木了。不是她不想帮忙，可那样的舞台又怎么能跟现在这种消遣场所一样呢。

　　“我们两个在外面站着，我看店里的歌你好像都能跟着哼，唱的不错。”吴大斌简单直接。

　　“一会儿让小王给你化个妆，套件卫衣上台，帮个忙。”老板诚恳地望着李孝贤的眼睛，“在我们这唱歌收入不错的。顾客打赏金额很高。要是没有打赏，我给你算时薪。”

　　“实在不行就放唱片吧。”李孝贤还是怕给人家添乱，把顾客吓跑。

　　“我们酒吧是市里出名的现场演唱的酒吧。没有打碟DJ，夜场时段也从不放CD。要不是我老婆怀孕了，她就能帮我救场。没关系，要是效果不好，我就说你是我们酒吧员工，暂时替班，顾客会谅解的。”老板劝说着。

　　“我不识谱，只会唱。所以伴奏必须是原版的，要不然我可能跟不对。能准确记住歌词的就是朴树的《白桦林》和《那些花儿》。之前店里常唱的那些歌，要是有歌词的话，也可以试试。”

　　“没问题，店里常唱的曲目歌词架子上都有。放了这么久轻音乐了，我先出去招呼一下。还有什么曲目，你跟小吴说，让他们准备好伴奏。”

　　“我觉得你没问题，原先那两个驻场的，也是用的原版伴奏，抱着吉他弹唱的就几首。”吴大斌似乎无比信任她。

　　李孝贤心想，钟见一每天喝得烂醉，自己又打扰了人家这么多天，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反正已经放了寒假，唱好了还有钱赚，权当打工了。

　　她学着之前驻场歌手的样子到舞台上坐好，老板居然自己抱着把吉他上台了。

　　“今天天气不好，两个歌手都没能赶过来，我自己上来献丑了。”

　　“老板娘呢？”有熟客问，“老板娘唱的不是很好么？”

　　“你别起哄啊，我老婆怀孕了，在家休息呢。我可是金牌伴奏！”老板跟那位熟客开了个玩笑。

　　台下顾客吹起了口哨，欢呼起来。
　　“表现不好，不给钱啊。这杯算你请的。”
　　“这小姑娘你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婆一怀孕你就不老实？小心下次我告诉老板娘啊！”

　　李孝贤尴尬地回身看了看老板。

　　“白桦林。你先清唱两句，我伴奏跟上你，这样就不会进错了。”老板安抚道，“那些花儿，店里有伴奏。”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吉他伴奏响起，李孝贤的女中音也如乐器一般飘扬在屋子里。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她第一次听就被深深打动。每次旋律响起剧情都仿佛在眼前上演，每次唱到‘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她总会哽咽。

　　心上人苦等丧命于战场的小伙子，时光轮转，多年后没人再记得他们的故事。没人知道他们在白桦林里的甜蜜回忆，没人知道姑娘一年年空等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有多么凄凉。因为有爱，她无惧死亡，含笑而去。

　　开口第一句酒客就被她独特的声线打动。福利院的日子，作为少数几个到了青春期依然没有被领养走的大孩子，她没什么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唯一的爱好就是听音乐广播，听过的喜欢的歌曲几乎都能学会。

　　一曲终了，酒吧里居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李孝贤心内波涛翻覆，面上却冷淡无比，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她不擅长应对此等场合。

　　老板站起来热情地介绍：“这是我的一位小友，今天是被我临时拉来救场的。”

　　她接着唱了女声版《那些花儿》，最后的英文歌词改成了吟唱。没有老板陪伴，她唱歌时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台下，更不敢看钟见一的方向。整首唱完才怯怯地看着台下的黑暗处，淡淡地点了下头。

　　有豪气的酒客打赏800元。吴大斌附在李孝贤耳边叮嘱，“你发财了啊，快赶上我工资了。这么多钱要道谢的，中间卡座右手边第三个人，是个做生意的。”

　　那是个穿着西装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满脸通红，明显已经喝醉了酒，左右各有一个浓妆的年轻女子。

　　他遥遥冲李孝贤举杯，酒吧老板突然闪到李孝贤身前大声道：“感谢张总的打赏，祝您今晚玩得愉快！”

　　钟见一望着台上的人，觉得眼熟，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的歌声醇厚温暖，让人瞬间就沉静下来。

　　第三首格是张信哲的《白月光》，张总又赏了800元。结束的时候，老板再次代她感谢：“这首歌送给张总，祝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中间卡座的男男女女起哄干杯，好不热闹。

　　“没想到你唱的这么好，但换首阳光点的歌吧，全是苦情歌。”老板提醒。

　　虽然换成了梁静茹的《宁夏》，可她天生带了一股冷淡气息，把明媚可爱的歌唱得恬淡悠扬。

　　若不是在酒吧唱歌，李孝贤永远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有钱人。离开的时候，老板塞给她1500元钱。那是按照驻唱歌手和酒吧五五开的分成结算的。她从来没有赚钱如此容易过。拿钱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这里面还有钟少爷的300块呢。”老板说。

　　“钟见一...对，他也在。他也喜欢我唱的歌么？”她有些不知所措。

　　“夸你唱的好。还问我从哪里找的人。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放假了，不如到我这里来驻唱，能赚钱，还能看着钟少爷。他今晚可没醉，还是头一次呢。”

　　“嗯”钟见一离开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他没醉酒，只是眼眶红红的，他哭过了。她该唱些开心的歌的。

　　“答应来唱歌了？”老板紧跟一句。

　　“嗯，但我不能保证每天都能来。麻烦您帮我应付打赏的酒客。不要让人家知道我的学生身份。我是瞒着家里人来的。”

　　老板全部答应，还帮她叫了辆出租车，提前帮付了车费。他知道她不舍得，肯定会冒着大雪骑着自行车回家。

　　因为怀里的1500块钱，李孝贤一路都战战兢兢的。

　　停好自行车，小心翼翼走到楼洞口才长舒一口气。她正要拉开铁门，从里面冲出来一个黑衣年轻人把她撞进了雪堆里。那人撞了人没道歉，也没停留，带上头盔，光着手拍干净了车把上的雪，骑上一辆个头儿很大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楼洞里响彻李建军的骂声：“回来就找老子要钱，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在外面做你的臭流氓，让人打死算了。”

　　那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是李正泽。

　　她从雪堆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打开门就看见李建军坐在饭桌旁，“回来了？赶紧喝点热水，暖和暖和。你刚才看见他了么？”

　　“遇见了，哥哥怎么回来了又走了呢？”李孝贤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混小子，不到没钱了是不会回来的。回来了就是问老子要钱。别管他了，你们放假了是吧？作业多么？”李建军帮她盛了一碗粥。

　　“发了很多试卷。还要做很多读书笔记。这是我发的奖状。”她从包里拿出来班级第一名和全校第二名两张奖状。从读书开始，每年她都能领到很多奖状，福利院的墙已经贴满了。但今年是第一次挂在属于她的家里的墙面上。

　　李建军拿着两张奖状看了又看：“你哥小时候可听话了。读小学的时候拿了很多奖状，大了就学坏了。整天跟街上那些小混混在一起，学习成绩下滑的厉害。家里好多年没贴过这玩意儿了。”他抹了一把眼泪。

　　“叔叔，我寒假里，可能还要给倩倩辅导功课。”

　　“好啊，你能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叔叔替你高兴。都在一个小区，你成绩好，能帮忙就多帮一下。”

　　“嗯，我跟倩倩在一起，您放心。”她想，李建军为了儿子混街头的事情整日气得抓狂，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酒吧唱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