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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山 ...

  •   日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晚上练武让流川有些睡眠不足似的,除了早上必须要打起精神,下午常常会在他们以前比试的树下打盹儿补眠,然后晚上才有精神跟樱木连比三场。通常是两个打累了的少年,谁也懒得再往家里跑,直接睡在树上;后来又嫌不舒服,干脆各偷了条被子藏在树洞里,晚上铺在地上挤在一起酣然入睡。
      等樱木的师兄们走了,他们依旧每天下午不见不散。

      “狐狸,再过三天我就十五岁了,老爹说我就可以下山了!”樱木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枕着手臂用力往后一躺,重重倒在流川身上。虽然今天又打败了,他却毫不在意。
      “白痴,不知道你很重吗?”流川狠狠地推开他,心里一阵茫然。
      樱木破例没有计较他的“粗暴对待”,往旁边挪挪身子自顾自地说:“老爹让我下山后先去湘北,让师兄们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情,免得我什么都不懂;唉,其实像我这样的天才,有什么会不懂?”
      “自吹自擂的白痴。”流川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说真的狐狸,我对外面的世界一点儿没有印象,一直住在这里。你呢?你还记得家里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樱木翻个身儿,侧对着仰面躺在地上的流川。
      外面?自己小时候也就是生活在一个大宅院里吧。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晚饭过后的时间,才跟全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娘会夸彩姐刺绣做得更好,仙道练武好快,自己呢?似乎得到的关注最少。每天也只有这个时间,爹会像其他人的父亲一样,跟他们逗着玩。有时候会在管家仆从的陪同下,到街上去逛一逛;过十五的时候,全家一起去看花灯。外面的世界很热闹,似乎又很不安全。要不然为什么要那么多人保护自己呢?
      流川陷入自己的回忆,樱木却当他有意不答,有些不高兴。
      “哼,我就知道你记不住了。等我先下山看看,回来再告诉你!”樱木得意地说。
      “我也要去!”流川冲口说出。他可不要落在这白痴后面。
      樱木怀疑地看着他,“老怪物会放你下山吗?”
      “他管不着我。”流川冷冷地说。

      “下山?还不到时候。”师父擦拭着手中的剑,根本不看向流川。
      “本门规矩,进山修习者,必须学满十二年,经师父允许才能出山。你还差得远。”
      “我要走。”流川坚持。
      “我说过,什么时候打赢了我,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师父说着,忽然将剑抛给流川:“这把剑是你的了。”
      流川接来一看,此剑长三尺一寸,寒光迫人,剑身宽不过一寸多,银光流动,甚是锋利。样式却极为普通,也没什么珠宝装饰,只在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断月。这把剑软软的,显然是上好的精铁加上其他的什么东西打就,迎风一晃,顿时笔直。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为了好看。像你爹,在剑柄剑鞘上装饰那么多明珠宝玉,有什么用?”师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不许对我爹无礼。”流川剑已在手,指着师父,还是直勾勾地说:“我要下山。”
      “这么快就想离开我了?”师父的语气带着点儿轻浮,却又忽然充满了愤恨:“既然想走,就先让我掂掂你的斤两吧!”

      流川心里充满了不忿,因为师父只是“咔嚓”一声折断竹椅背上的一条竹竿就来对抗他手中的宝剑。不过今天他也有点儿兴奋。跟师父过招已经成了例行公事,虽然师父从不手下留情,但也很少像这样有如狂风暴雨般的连番攻击。是不是他已经开始重视我了?瞬间二人已经交换了百余招,流川看出师父的气定神闲,不觉有些急躁。
      “想走?就这点儿功夫,恐怕出去就让人宰了,到时候还得劳驾我去收尸呢!”师父的嘴角带着冷笑,流川一咬牙,不服输地一剑刺向师父眉心之间。
      “果然够狠。”师父右手竹竿“啪”的抽中流川的手腕,打得他手一颤,竟然把握不住手中的剑,正等着听“叮咚”的声音,却发现师父左手将剑捞住,站直身子,对着自己不屑地扫了一眼。他不禁怒火中烧,双掌如飞,击向师父的胸口。
      师父却是猛地后退,右手竹竿脱手飞出,正击中流川掌心,好像是将这竹竿放在他手中一般。
      流川身子连退,只觉得手中如同握了一根炽热的铁棍,烫得他想要撒手,那细细的竹竿却像粘在他手掌似的。
      “嘭”的一声,流川身子撞上了门框,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地上。
      他觉得羞辱,懊恼,郁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打不过师父?自己天天都在进步,师父呢?如果他比自己进步得还快,是不是永远无法打败他?他似乎已经看到师父嘲讽的笑意了,一时心灰意懒。

      “狐狸!”一声惊呼响起,流川看到一双结实的大手伸过来,穿过自己腋下,把自己稳稳地扶起来。
      “白痴。”流川低声说。大概他一路都偷偷跟着自己吧。
      樱木却没听见似的,昂着头冲着师父叫:“老怪物,狐狸是你的徒弟耶,你居然这么狠心!”
      “小鬼,你竟敢跑到我这儿来,还大喊大叫的,看来应该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师父缓缓走近。
      樱木站在流川身边,握着他的手,警觉地说:“老怪物想干什么?动手么?”
      “让开。”流川低喝,觉得双手已经麻掉了。
      “死狐狸吵什么,我是在帮你!”樱木不悦。

      师父忽然笑了。流川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从没见师父笑过,这个笑容,从阴暗的房间里浮现、绽放在暗淡夕阳下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小鬼,你跟小枫是好朋友么?居然敢跟我叫板!”师父问得似乎轻描淡写。
      “你管不着!”樱木也是傲气十足,“不过你也别想在我面前打狐狸!”
      要打狐狸,只能我打。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很好。”师父又笑了,流川正想提醒樱木注意,师父忽然冲近,一掌击向流川胸口!
      樱木想要拦截,可是他身子才动,师父的手掌已经贴上了流川的胸膛;于是,他那挥出去的一掌,只来得及击中师父的手臂。

      师父飘然退开,满意地看着樱木手足无措地搂住慢慢倒下的流川,淡淡地说:“这是个教训。告诉你,对我无礼,是要付出代价的。等你有本事打败我了,再跟我耍狂!”
      “死老怪物,是我骂了你,你干吗打狐狸!”樱木大吼。
      “因为你要保护他。”师父头也不回地走进屋,“放心,这只是个教训,他伤得不重。”
      他没告诉任何人,十五岁的樱木全力劈出的一掌,竟然让他手臂隐隐酸痛。他根本瞧不起樱木,运气于臂硬接了那一掌,过后才觉得一阵不适。

      樱木狠狠地瞪着他,忽然觉得臂弯里的流川身子一颤,急忙问:“狐狸,你有没有事?”
      流川只觉得胸闷,无力,但支持着自己的手臂,却又那么温暖。缓缓运气一周,确定自己没受什么重伤,这才放心。
      “喂,喂!”樱木慌了神儿,连声大叫。
      “没事!”流川没好气地回应。
      “真的啊。”樱木不放心地抓过他手腕:“嗯,好像没伤及心脉,这老怪物!”
      流川一把将他甩开,“白痴,懂不懂把脉就装模作样!”
      “哎,我这可是老爹真传的!”樱木扣住他手腕仔细研究:“这一掌是不轻,还好狐狸平日练功勤快,加上本天才我常常鞭策你,这才保住了——”话没说完,流川一把推开他就走。
      “狐狸你干什么?”樱木追问。
      流川的话让樱木目瞪口呆:“我饿了,要去逮只兔子。”

      樱木当然不会让流川带伤之身亲自动手,任劳任怨地抓了两只兔子,洗剥干净烤好了才递给流川。

      这一天,流川懂得了很多东西。
      有时候,保护一个人,反而会给那人带来伤害,给自己带来痛苦。
      有时候,实力能够决定一切。小时候在家读的几句孔孟仁义之书,早已经丢得干净了。
      最重要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孑然一身。有一个人,他会不声不响地关怀自己,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无畏地站在自己身边。

      樱木不放心流川,硬是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里。流川第一次见到了樱木的老爹。
      没想到,师父提起来也要带着三分敬意的安西,居然是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笑起来“呵呵呵”的老头子。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有一个虽然年华老去却依旧那么温柔的老太太。心里想着,流川脸上却什么也没表露。倒是樱木,唧唧刮刮说个不停,将事情跟安西汇报了一遍,央求安西好好照料一只“可怜的受了伤的狐狸”。

      他的内伤的确不重,于是,樱木十五岁生日那天,放心地按照师命离开了绝山。
      樱木刚走,师父就找上门来,静静地站在门外等他自己出来,跟他回去。安西并没有阻拦,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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