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心雨萌芽

41、大灭

　　他们的确无法放下流川，只好看着泽北飘然远去。
　　“看来泽北说的是真的。樱木，你打算怎么办？”洋平长叹。
　　“我只有先跟他保持距离了。”樱木望着昏迷中的流川，无奈地说。
　　听泽北的意思，流川是不能有什么大喜大悲了；可是他跟流川在一起，又怎么能让他心静如水？他不想再看到流川痛得缩成一团。

　　等流川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客栈了。仙道小心地跟他解释了樱木回避的原因，他什么也没说。这一路他们到湘北再没碰上过什么麻烦。洋平和仙道骑马走在流川两边，因为流川一直沉默不语，他们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一同上路，却好像陌生人一般能整日不说一句话。
　　樱木第一天晚上悄悄来看他。他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回想樱木的怀抱，却在听到他轻微的开门声时怦然心跳，不由得抓紧了被子。樱木以为他又在做噩梦，轻声呼唤，让他再也忍不住，强忍着痛拉住樱木的衣角，用眼神留住了他。
　　樱木束手无策地抱着他，不住地抚慰着让他平静下来。他倔强地扳过樱木的头，吻上了他的嘴。他的身体痛得已经不受控制了，但无所谓，他不要樱木离得那么远。一阵颤抖中，他忽然睡着了……
　　第二天，樱木突然不见了。仙道说樱木先去湘北了，让他们自行上路。他知道樱木不忍再见他，也不再问。只是他感觉的到身边有着樱木的气息。流川明白他不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这样，更苦的是谁？

　　湘北。“从心所欲”的匾额熠熠生辉。赤木早已向安西禀告了一切，直接带着流川走进里面。
　　樱木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默默跟在流川身边。

　　安西听完樱木补充叙述后来的事情，按过流川的脉，一阵沉默。
　　他慢慢喝了口茶，对流川说：“这‘大灭心法’的来历故事，你师父可对你说过？”
　　流川摇头。
　　安西喟然长叹：“这‘大灭心法’数百年来练的人就少，练到最高境界的几乎没有，可能跟着功夫本身的特性有关。”
　　他把茶杯一放，开始叙述：“这‘大灭心法’的创始人，是个自小孤苦、性格偏激之人。他自幼无人照看，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后来虽然得遇异人，被他的师父发现习武的天赋，却也是被训练作为杀人工具。这人的一生本是灰暗凄惨的，可喜的是，他后来遇到了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子，从此改变了一生。”
　　“似乎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劝告，这人在江湖中消失了七年，躲在了一个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并且还有了个孩子。不知怎么，他唯一的一个朋友突然找上门，骗他出去，然后找人埋伏想杀他。可他还是逃了回去，一进家门，就看到妻子的尸体，还有一封血书。原来他走后不久，就有一个人突然闯进来奸污了他妻子，那位夫人不堪受辱，自尽而死。他们的孩子就在屋角里看着发生的一切，像是傻了一般。”
　　安西长叹一声，似乎悲悯这一家人的不幸。
　　“这人看到妻子的尸体和血书，忽然发疯了一般跑出门去。要知道他妻子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当时他已经身受重伤，也知道他那个朋友虽然侥幸逃脱却也不会放过他，立即躲了起来。在丧妻之痛的刺激下，他更加痛恨这个世界和所有的人，于是偶然间创出了这‘大灭心法’，就是要灭尽一切！”
　　“后来的故事就不清楚了，他报了仇，却比往日更加冷血无情，因为他心里的那个唯一的朋友，就是为了杀他才刻意与他结交的。他性子孤僻，肆意横行，常常一言不合就出手杀人，终于引起武林公愤。但在众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之前，他却再次消失了。有人说是被仇家所杀，有人说他练功走火而死，有人说他已经彻底疯癫，还有一种离奇的说法，说他被一个得道高僧点化，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安西淡然一笑，“我到宁愿相信最后一种说法。试想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心法传下去？后来，武林中崛起了一个少年，武功路数跟他很像，有人说是他的儿子；不管是不是，那就是‘大灭心法’的第一个传人。可惜，日后零星断续的几个传人虽然都显赫一时，却没有一个长寿善终的。所以，这‘大灭心法’被认为是一种被诅咒的武功秘诀。”

　　樱木听得额头尽是汗，忍不住插嘴：“老爹，你既然知道，怎么不阻止老怪物教狐狸这门邪门功夫？”
　　“他师父神秘莫测，一直没跟我正面交过手，我怎么知道他竟然会‘大灭心法’？还是后来你下山之前无意间说起流川在练，我才知道他不仅自己会，而且选了流川做传人。但那时也晚了。而且，陵南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啊。”
　　安西垂下眼皮，沉思了一下，缓缓说：“我想了半天，这‘大灭心法’与人的心性相关，当年创这心法的人，既然是得了高僧点化得以渡过一劫，那么，就只能靠流川自己的悟性了。”
　　“悟性？悟什么啊？”樱木性急地问。
　　“宇宙，人生，自己的心性。”安西凝视着流川，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不发一言。
　　“流川，你每次突破一个关卡，是不是都是在一念之间？”
　　流川点头。
　　突破幻灭，是因为知道湘北陵南有决战之约，不禁起了好胜之心。虽然不屑于什么祖训，但他想打败樱木是毫无疑问的。
　　突破尽灭，是因为担心樱木被人陷害，不顾一切的杀上武园，只想除掉一切障碍，心无杂念。
　　突破寂灭，是因为伤痛樱木已死，一心报仇之外，只有满身的寂寞和杀气。如果不是樱木突然出现，他的生命也会随着最后一式剑法凋零吧。
　　猛然惊觉，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因为樱木！他是这样牵动自己的心，让自己不断地突破过往，达到新的高度。

　　他心里一惊，望着安西。
　　安西慈和的目光，似乎包含着无限的谅解与宽容。
　　“流川，回答我的问题。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厌恶。”流川回想起他杀的第一个人。那人比武输在他的手下，却像疯狗一样不认输，还想跟他拼命，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你杀了武园五十八个人之后，什么感觉？”
　　“毫无感觉。”他想起那时候只顾杀人，根本什么都不会想。
　　“你杀司徒垂一门一百三十四口之后，什么感觉？”
　　“寂寞，空虚。”流川的声音愈来愈低。每杀一个人都会让他想起樱木，心里更痛，下手更狠，望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一痛，连忙按住不想。
　　樱木听得心里发寒，悄悄抓过流川的手。
　　流川望着樱木的眼睛，明确表示着自己的坦然和无悔。

　　“那么，你应该明白了吧。你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尽力去突破‘破灭’。只有‘破灭’，才能除尽自己的心魔，‘灭’固然是一种威力，可是‘破’更加难得。你必须突破自己，一旦‘破灭’，不但你性命无碍，还会成为武林真正的第一高手。”安西目光炯炯，“就算是你师父，也不再是你的对手。”
　　“啊？老爹你怎么知道？”樱木急切地说。
　　“那人这些年销声匿迹，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安西望向流川。
　　流川心念一动，双眉上挑：“反噬。”
　　“不错。”安西摸摸胡子，“当年他对你起了杀机，又被我打了一掌，加之内功深厚，反噬必定更加严重。若不是不得不闭门不出，他怎么会不来找你？”安西的目光高深莫测。
　　“我明白了。”流川起身，向安西行礼离去。
　　樱木也跟着出去。

　　流川没有等樱木，想着自己的心思往前走。
　　“你……还好吗？”樱木小心地问。
　　“你怎么学得这么客气了？”流川淡然说。
　　“我……我不敢。”樱木苦笑。他不敢向往常一样用那么亲密的语气说话。
　　“那你就每天晚上偷偷来看我一下，让我自己痛得难受！”流川大声说。
　　樱木心里酸涩，“原来……你都知道。”
　　“是！你看过我，你走了，你什么事也没有！我一个人在那里痛得要死，还什么人也不敢说！”流川一阵激动，抓紧胸前的衣服。
　　“你别激动啊。”樱木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
　　“好！那你想个办法，让我不想你，不爱你，也不恨你！”流川脚下不稳，踉跄的退了几步。
　　他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枯树一般颤动，樱木的心揪了起来，就像流川胸前那团被他揉皱的衣服。
　　“别这样，枫。你知道我也受不了。明明天天偷看着你，却还小心着不敢让你发现，不敢说一句话。”他一手扶住流川的腰，一手按住他颤抖的肩，尽力放缓语气。
　　“我这三年，每天都在杀人和被杀的间隙里过日子，难道就是为了跟你离得远远的？”流川忽然抱紧了樱木，“我宁可死掉算了！”
　　“不许你这么说。”樱木粗暴地大吼，“我也不想！可是我怎么办？看着你一次次痛得连话也不会说吗？”
　　“我宁可这么痛，也不要你不理我！”流川觉得那种冰冷的剧痛又在体内肆虐了，他感到樱木的手移到了背部，大叫：“不许点我的穴道！我……我不想什么也感觉不到。”
　　因为疼痛的关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樱木犹豫着停手。
　　“可是你……”
　　“不要你管！”
　　“我……”
　　“抱紧我，让我能感到你在身边……”流川喘息着，用力抱住樱木的背。
　　樱木抱着他躺倒在草地上，用手指一点点擦去他额头的冷汗。他不敢向以前那样去抚摸和亲吻他，怕引得他再度动情，心里只盼他快些平静下来。缩在他怀里的流川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却依然不肯放松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