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花语》晏雨桥

12、鬼府（下）

　　醒来时我已置身于一座明亮的府邸里，禅栖、南生、子贤都站在房内，房中座椅上坐着一位束发冠带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色锦袍，系一条漆黑腰带，身躯凛凛，英气伟岸，他背着手，和善望着我。
　　“你就是玉幽的那只小狐狸？”
　　“晚辈正是。”
　　“清辉小娃我都几十年没有见了，也不见来看看我。”
　　“雪国遇难，父王……”
　　“这样啊，你们这么多人杀气腾腾的闯进我府做甚？”
　　“小仙鲁莽了。”子贤作着揖说道。
　　“你小子也跟着瞎闹。”
　　“师父，我是来…….”南生忙着解释。
　　“我知道你是为着小狐狸来的。
　　“是。”
　　“雪国之事，你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
　　当我们问起鬼府为何是一座鬼殿一座佛殿时，药仙古羌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段往事。
　　几百年前，原本平和安宁的人间，因妖王惥卬肆虐人间，以致生灵涂炭，原本我们各自修仙的五仙族五人便联合起来灭妖王惥卬于清枫浦地以祭祀神灵，收服妖王惥卬后，我们五人便位列仙班，普济世间，那时的惥卬常常出没于洛阜地，于是我与柳族仙人岱宗便留在这里，一地分为二域，一鬼一佛各守一方，几百年来，世人都只知有占卜济世的鬼府，也从来没有人闯到这正殿来。你们这次为雪国而来，药仙族也是爱莫能助。
　　古羌伟岸的身影印在一片昏黄里，讲起曾经的那场与妖王的战争，他还是那样斗志昂扬，只是苍老的皱纹像藤蔓一样悄悄布满了他的脸，他望向我时眼里饱含着同情与爱怜，我知道仅凭我个人的简短言辞，向来做事谨慎的仙辈们断不可能抛下自己的族人去护我狐族，也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作为雪国的公主雪国的这场救亡我有足够的理由勇往直前。

　　南生说这是他师父古羌，只是他一直以来不知道师父是药仙，还有这样的一座府邸。从小就跟着师父的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凡世生活的，他说月季山是他与师父记忆最多的地方，也是与我记忆最多的地方。
　　药仙古羌说这几日佛殿的岱宗不在殿内，我们便一直留在鬼府。他看着我纤弱的身体，便用这几日为我症治。
　　“你与南生相识时日不多？”
　　“不多。”
　　“雪国之行，望你劝诫南生莫前行。”
　　“我会的。”
　　“他若西行命中带劫，不能言破。”
　　“嗯。”
　　试图说服一个爱你的人放弃去保护你的欲望放下为你出生入死的念头是很难的一件事。我劝南生莫要去雪国时，他的悲伤似乎比我还要悲伤，他转着手中的茶杯，缓缓抬起头，我手指触碰到他眼睛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在哭泣。他握住我的手说，月儿，你要在雪国等着我。他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过他的父母，他不愿我同他一样失去家园，虽然师父古羌不会让他去雪国，但他会来找我，他不愿让我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我终究还是没有能劝住他。
　　我谈不上对南生何种感觉，一直以来我心里羁绊着一个人，一个曾经的人，一个我永远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一个我想见却不能见的人，而南生始终是那份给我温暖的人
　　夜里的梦中我依旧是会浮现那样的梦境，他低眉调弦，而梦中的我在花海里翩翩起舞，突然，他身后梅花树上的梅花开始大朵大朵跌落，那落满一地的梅花流着泪在哭泣，他拨着的弦在哭泣声中断裂时，我朝着他渐渐消散的身影飞奔过去，那一刻还是没有抱住他，只有落满了一身的梅花，那未解开的解花语它们在低声哭泣。
　　步入佛殿时，已是多日之后了，殿堂内的岱宗仙人正低头翻阅着书卷。一身暗紫色衣袍，袍边淡色行云流纹，黑色发带束冠，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他望着潇湘子沉默不语。
　　此时的子贤，我才知道他是柳族的仙人潇湘子，也是柳族仙人岱宗的弟子，一直以来我都未曾见过他的面貌，小满说他看起来与禅栖年纪相仿，被封为“仙人”想必灵力还是要比禅栖高出很多。
　　师父，不知如今雪国何种情景。
　　岱宗拿起手边的笔墨在空中抹了一横，他将空中写的这横推至我们面前时，横字收尾相接便映出一个画面，从地下的冰地起，本应是厚白的冰层却透出一层亮来，隐约间看到薄冰下的水流潺潺，画面微扬，显出一片凄凉，崩塌了的房屋，东倒西歪，以及遍野的被崩塌了的雪山半掩着的尸体，直到画面聚集到一座宏伟宫殿，它外层护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宫殿安然无恙，宫殿涌动着的浓雾里，透过屏障依稀可见人影的浮动。我仿佛感觉到眼前映出一个一个人影，在漆黑的一片里通向最黑暗的深渊。雪国成了一座空城，一座只有宫殿的空城，而我雪国的子民已经罹难。
　　师父，可有化解之法？
　　候波，阳侯之波也。上古有位候波神，是发水之神，他在世间留了一块候波玉，据古书记载候波发水时兴波作浪，却至黎民受难，他悔不当初，于是化作候波玉弥补犯下的过错。这候波玉可以掌管世间水势、水态、水性，雪国当下的情形或许能用这候波玉挡一挡。不过这候波玉一直失传，两百年前曾出现过，在水仙族手中，只是当下已不知在何处。
　　师父，水仙族在何处？
　　东海。
　　师父，雪国在何处？
　　你们还会来找我的。
　　如若所有的一切就此解开，那么水仙族的候波玉便是关键了，略带疲倦的岱宗仙人说了这些便消失了，我似乎听到他言语中不情愿与一些回避。也许这些回忆让他回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曾经，就像古羌那般，总是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如若回到洛阜地怕是要继续引奏着《鬼府》中的最后一章谱曲了，我扶了扶衣袖，在子贤幻化出的琴乐中，我奏起了曲调，低沉的琴音穿透了鬼府每一处角落，无数的音符飘落在鬼府的上空，雨点似的打落了我在这里的最后的记忆，这也是我与南生最难舍的惜别，他说，月儿，你要在雪国等着我。
　　在曲调终结的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城珏一张清秀的面庞，他带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他说，西梦，我等你已经很久了。我记起那《鬼谱》由城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