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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谈 ...

  •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柳生醉听着寒山寺中好像是万古不变的悠扬钟鸣,看着孤月寒星,竟抛不开烦恼忧虑,反而有了一份寂寞。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虽然不能解决烦恼,但却可以让人忘记,忘记麻烦的事情,“唉!如果这里有杜家酒窖的美酒就好了。”
      “在寺庙里说这种话,不怕和尚们将你轰了出去?”不怎么真心地警告从身后传了过来,寒山寺正殿里的小丫环嬉笑着走向柳生醉。
      柳生醉听了她的声音,却并不奇怪,因为下午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知道风舞也到了这里,不过他还是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比自己更早到达这里,毕竟柳生醉知道自己的速度。但是现在他却不想问了,他更感兴趣的是风舞手上抱的东西,“杜家的酒?!”
      “嗯!”风舞显得格外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笑意,“不但有杜家窖藏十年以上的女儿红,还有……”她将酒坛子放下,掀开了另一只手上的篮子,“还有太湖酱鸭、松鼠鳜鱼……你喜欢哪些?”
      “啊,真是太好了……”柳生醉虽然这样说,可是声音中却没有多少的精神,“美酒佳肴,人生乐事。”
      “可是你脸上的表情却没有那么高兴。”风舞撇撇嘴,“是因为下午的事情么?”
      “对了,这里可是佛门清静之地,”柳生醉却好像没有听到风舞的疑问,忽然说道,“我们还是别玷污了这净土才好……”
      “喂!”风舞看着懒洋洋的慢步离开的人,气恼的跺了跺脚,“你没听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么?只要心中有佛,和尚喝酒吃肉也算不得什么,你又何必怕污了这佛门之地。”而且你刚刚明明说这里有酒就好了,难道你非要逃避我么?
      看到柳生醉依然脚步不停,渐渐远走,风舞更是气恼,我不顾伤口、不顾危险,日夜兼程赶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你却因为一句‘害怕玷污佛门之地’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多问我一句,反倒是抱着酒坛子先走,你就真地那么想甩开我么?
      “哼!”她哼了一声,忽然张开口唱着,“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
      歌声妖娆娇媚,带着诱惑,在岑寂的夜晚,冷清的寺庙中传出很远。而风舞的脸上却和这妩媚的歌声不符,带着挑衅与嗔怒,柳生醉,你要给这佛门留以清静,那么我偏偏大声唱这些坊间词曲,看你是去是留?!
      “……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
      柳生醉蹙着眉终于忍不住回头,“你……”字为落,却发现风舞已经笑吟吟地站在了他身后,眉眼间净是得意,“好了,我们可以走了。”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不远处,有着愤怒的骚动。
      **************
      等到了枫桥,风舞发现柳生醉已经将她带来的那坛酒喝了一半儿。
      醉卧桥栏的柳生醉身上有着一种疏离,让人不敢接近,他看向风舞的目光迷离而淡漠,让人看不清他的心底。
      看来这一路,他已经将自己的心绪整理好了。
      风舞压下心中的恼怒,忽然问着,“刚才你看到我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呢?你是什么怎看出来的?”
      喝了一口酒,柳生醉才慢悠悠地说,“纵是人的脸可以千变万变,但是眼睛却很难改变,而且你也并不是真地想要隐瞒自己,不是么?”他说得漫不经心。
      “我以为你根本没有……”没有注意过我呢?风舞忽然眉眼弯弯,脸上充满了笑意,“你是第一个能这样认出我的人。”
      “是吗?认出一个要保护的人,我觉得这没有什么稀奇。”
      “嗯!这么说我在你面前并不是透明人?”风舞的笑容更加甜蜜,不过口中却抱怨着,“可是前些天你一直对我爱理不理。”害得我还拼命的想要引你注意。看起来是白费功夫了。
      看到柳生醉依然不吭声地喝酒,风舞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下定决心似的忽然咬紧了下唇,笑着宣告,“既然你这样在意我,喜欢我,那么我委屈一点,成为你的妻子好了。”
      柳生醉对于风舞说‘成为你妻子’这几个字心中一荡,一口酒卡在嗓子,咽得他透不过气。
      “对了!”风舞却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立刻接口,“你不用这么激动。我知道你愿意。”
      我什么时候愿意了?柳生醉终于将酒咽下,却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啊!”风舞忽然双手一击,想起了什么大事情似的高声诘问,“说!你有没有相好的姑娘,我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也觊觎这你。”
      “……”柳生醉无言,默默地看着风舞。
      风舞不看他的眼睛,故作洒脱地继续说道,“你就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嫉妒!”
      “你怎么到这里的?”柳生醉不想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十三他们呢?”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风舞依然兴高采烈地自说自话,“赵十三说桑柔喜欢你。这是不是真的?你呢?你喜欢桑柔么?”
      柳生醉看着远处的渔火微微出神,说话的声音中透着一种严肃,“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吧?”
      风舞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也半眯了起来,掩藏起失落的情绪,她想问:如果我不顾危险到这里,就是想问你这些,就是想知道这些呢?如果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呢?可惜她没有问,也不敢问。
      两人沉默了……静谧中柳生醉连喝酒似乎也遗忘。
      “桑柔说的都是真的。”良久,风舞打破沉寂,干涩地说道。
      柳生醉喝了一口酒,淡然地问,“然后呢?”
      然后?风舞不解,他是在问那件事情之后发生了什么,还是在问自己然后要说些什么。
      看着风舞无言的疑惑,柳生醉只是淡淡地说,“既然你说那些都是真的,你又为什么故意在棋盘上摆出‘叛徒’两个字呢?”
      风舞猛地看向柳生醉,讷讷地问着,“你看到了。”
      柳生醉仰头喝了一口酒,算是默认。
      风舞也明白柳生醉想知道什么了,他相信自己并不是恶魔……嫣然一笑,她语气悠悠,似叹息,“你真是出人意料呢?不过你真地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接着,她有些微地出神,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只有风舞自己知道,现在她心底流泻着怎样的感动,如果就这样开口说下去,她一定会哭出来……
      “我姓陆。”好久之后,风舞觉得那充溢心头的激动平息,才这样开头,“我出生的家也算是仕宦之家,不过我娘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姨太太,所以在利害得紧的大夫人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好在那个家的老爷对我娘和我还好。可是大夫人对这一切越来越怨恨,她竟然让我的奶娘将我偷出去卖掉……”
      柳生醉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父亲并没有用爹爹这样的词。
      “离开那个大宅子,除了不能见到娘以外,我其实没有什么不满。但是我讨厌背叛,奶娘背叛了我娘和我的信任,所以在我明白她所作的事情时,我就下定决心要报复。”风舞向着柳生醉笑了笑,觉得这些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在人贩子的家里,我遇到了桑柔,那时她是除了我娘以及哥哥以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好喜欢她。后来我们离开了人贩子地控制后,我就去找我那狠心的奶娘。那时我只是想要给她找些麻烦,寻她些晦气。”风舞的眼神有些幽暗,“可惜那时我还不知道人性的……”说到这里风舞笑了起来,自嘲地说道,“我并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知道。”柳生醉看着风舞,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怀疑,“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淡淡的雾气笼罩在了风舞如水的目光中,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她都感动,可是她却不知不觉间习惯性地想要掩饰这种感动,“我信任桑柔,却不知她已经开始惧怕我,在我意料不到的时候,她却丢下我而去。所以在我来说她是一个叛徒,背叛我的叛徒。”
      意料不到的时候?柳生醉虽然听出了风舞在这里轻描淡写地带过,可惜他并不想追问了,这是个别扭的女孩子,她甚至不希望让人看到她的感动。可惜她的伪装并不那么成功。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柳生醉竟然觉得看到了自己。所以,对她,柳生醉不自觉总是有一种怜惜。
      一分迷茫,几许怜惜,在这片寂静中,竟让他有了倾诉的冲动。
      “我父亲是个痴迷于武术的人,他一心要成为天下第一……”不等风舞开口,柳生醉犹如自语般地说着,他的身上透出一种萧索怅然,“我自小就跟随着他游历三江五湖,看着他挑战各派高手,武功日益精进,成就了很大声名。”
      风舞对于柳生醉忽然谈到自己的过去,猛然心中惊喜起来,想着他也对自己敞开了心扉,想让自己走进他的过去。
      柳生醉忽然声音哑声地问道,“你听说过刀狂----柳战吗?”不等风舞回答,他又在继续,“十五年前几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他,当时在刀上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从不主动和我说话,每晚睡觉必然抱着刀。我们流浪,我没有朋友,他却从来不看我一眼,那时我真恨那把刀,想要将它彻底的丢掉,我也做着一切可以想到的傻事,来引起他的注目,可是他任我胡作非为,却从不说一句,我恨那种被忽视的感觉,我不想做透明人……”
      风舞有些惊诧,她看着疏离的柳生醉,心中生出了共鸣的凄楚,她也想要喜欢的人注意,得到他们的认同,可是……
      柳生醉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我不去在意这些,而是看看云,感受风,原来世界会变得很宽阔,我也会很轻松惬意。后来躺在地上看天上浮云变化,感受风拂过,成了我最喜欢的事情……就算和爹爹四处奔波,我也不会觉得寂寞。就连他败在我师傅的手下……”
      “你爹爹败在你师傅的手上?”
      “啊!”柳生醉好像是被风舞惊奇的声音惊醒,笑了一下,说道,“对啊!当年,我爹爹挑战十方堂主,可惜父亲还是稍逊一筹,败给了我师傅,后来父亲又挑战师傅三次,但是每次都大败,最后一次他终于知道自己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超过师傅,便灰心丧志,整日抑郁,沉醉于烈酒,一个威风凛凛的刀客,却经不起打击成了废人,被一个不知名的小混混杀死在了酒店里……”
      “啊?”风舞惊呼,她不明白为什么柳生醉宁静淡定地说这些,好像那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我看着他渐渐地接近死亡,他在临死的时候,让我一定要进入十方堂,然后打败任慈,为他雪恨。”
      “你做到了没有?”风舞有些紧张。
      柳生醉淡淡一笑,“我和十方堂主成为了师徒。”
      “成了师徒?”风舞奇怪,难道前任十方堂主真的肯收留敌人的儿子?要是她就绝对不会这么做!养虎为患嘛!
      “我父亲死后,师傅他老人家见我孤苦可怜,便收我为徒,将他一身的功夫都交给了我。”
      风舞见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语气之中竟难以掩饰对师傅的尊敬、崇拜,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师傅不利。她也开始好奇柳生醉口中的师傅到底是何许人?
      “师傅一直教育我,人生在世不可愧对于天地良心,不可对不起朋友,做人要一诺千金,要救人于危难……”柳生醉说到这里看了看风舞,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无奈,“可惜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像师傅一样的人,因为我根本没有恻隐之心,我只是一个懒散怕麻烦又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平凡人。我父亲要我报仇我懒得去做,我师傅的葬礼我也忘了参加,我不是什么大侠。”
      “你虽然这样说,但你还是接手十方堂。”
      “那是老头子逼的。”
      “逼的?”
      “他利用自己的死逼我接手十方堂,逼我接收了自己本来就不能承担的责任。”
      “什么?”
      远处的渔火在水面上投下了绯红的影子,随着水波跳跃,让人更加难以看清水面上的一切。
      “师傅他临死的时候,留下遗言,让我接手十方堂……其实论才智我比不过何二哥,论豪气洒脱我不如宋三哥,论武功岳五哥、铁七哥比我强之百倍,我真不懂师傅为什么将责任推给我?有时候我真有些怨恨这个老头子。”
      “我是不会让你怨恨的。而且我倒是觉得你师傅非常明智呢。”风舞笑着说,她的脸虽然在笑,可是心中开始不安,她猜测着柳生醉为什么说这些话,他的言外之意难道是让她风舞不要留在他身边,不要为难他,不要让他承受不能承担的责任,不要……不要让他恨她……不!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
      柳生醉将放到嘴边的酒瓶子停住,看着风舞。
      风舞倚在栏赶上轻笑,“你这个人还真是古怪,也太有自知之明了吧。不过你说的都是你自己的感觉,其实从颜开、赵十三他们都很信任你就可以看出,你身上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而且你看起来虽然懒散又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是你一听到枕霞庄有事就拼命回来,就可以看出你并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没有恻隐之心。天下都承认任慈任老堂主确实是一个盖世的英雄,但是没有人要求你变得和他一样。而是想以你的才智心性能给十方堂带来一个崭新的未来,我想这才是老堂主的心愿……”
      “咕嘟。”一口酒滑入了柳生醉的口中,很久很久他才咽下,却冷冷地吐出一句,“不要说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你只不过是个外人!”
      外人……风舞黯然,这短短的时间,她从热切到疑惑,又从疑惑到失落……心情地跌宕起伏让她觉得有一种倦意席卷而来……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枫桥,他们两人听到只有远远传来的寒山寺悠然钟声……
      风舞压下黯然神伤,道,“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枕霞庄,怎么得到无形酒的解药么?”
      “如果你想说的时候,”柳生醉笑道,“我随时洗耳恭听!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风舞无语,她抬起头,看着清冷的夜空中的寒星,心中更加不安,确实如果明哲保身的话,她不该死乞白赖地跟着柳生醉,可是她还是来了,因为她心里觉得如果她不来的话,会后悔一辈子,也许这种想法很奇怪,可是当柳生醉让他们留下,却独自离开的时候,她真的有这种感觉。
      所以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也想要说出一切,师傅曾经和她说过:你不能总是将自己包围起来,等待别人的付出,也许这次自己真地该跨出第一步,将自己坦诚在柳生醉面前。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会长话短说的。”风舞坐定之后看到柳生醉投过来的目光,笑了,问道,“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风月楼?”
      柳生醉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问这些?
      “那你知不知道……”风舞拉长了声音故作神秘,“你知不知道风月楼是属于无形堂的!”
      这下柳生醉真的吃惊了,风月楼属于无形堂?!
      “风月楼主要是为无形堂收集情报的机构,无论朝堂、还是乡野、江湖……各种情报总是在这里汇集。”说到这里,风舞忍不住赞叹,“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无形堂主,天下间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温柔乡里面居然暗藏玄机,又有谁会在酒酣耳热,美人当前时还会有那么强的警惕心呢?”
      柳生醉听了皱起眉头,渐渐明白风舞的来历,与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江湖上不为人知秘密的原因,不过……“你怎么到那里的?”
      风舞转头看着黑黢黢的远方,“奶娘死了,桑柔走了,在我又孤零零一个人险些死掉的时候,师傅收留了我,教我武功。可是师傅她和无形堂有着深仇大恨,她收留是我是想让我为她做事……恰好那时无形堂每年都会从各地挑选十几个孩子,当然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孤儿,也有些资质特别好的好人家的孩子,也会被想方设法带走。而我十五岁就在师傅的授意下,就进入燕京的风月楼,十六岁成为一个舞者。”风舞有些得意,“告诉你:像我这样能这么快成为舞者的人可是凤毛麟角,百中无一。再有我读书过目不忘,也因此才没有被淘汰,成了最早加入无形堂的人之一。”风舞并没有说被淘汰的孩子会怎么样,可是她的目光中有了一瞬的阴暗,“进入风月楼之后,我的任务除去偶尔跳舞,就是汇总整理消息,将整理好的消息做成目录送出去。”
      “当时我并不明白我工作的意义,可是后来我渐渐地发现,在我送出消息后不久,就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很多是发生在朝堂宫廷之中。”
      “哦?”柳生醉忍不住惊讶,知道风舞说得简单,可是其中原委也许极其复杂。
      风舞并没有被打断,“无形堂在朝在野均有强大的势力,至于多大,我却不清楚,不过我想这也太不寻常。便开始好奇无形堂主的身份,但是……”风舞苦笑,“我的好奇是禁忌,同时我也太过天真、自信,忘记了自己身处哪里。很快的,我就被调出京城,送到苏州,也不能接触任何秘密,还有人昼夜监视我,也许他们没有犯错的证据,因此我才得以活命。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留在那里,所以我用尽心机,先是毁容诈死,后又假装坠崖,才得以逃脱哪里,后来我便回到了苏州,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到这里,风舞忽然停了下来,她犹疑着,思索着那些事情该不该说……最后她咬紧了嘴唇,脸上出现一丝毅然,“好,全说算了,我再告诉你,枕霞庄少夫人中无形酒之毒,虽是意外,但即使她不中毒,我师傅也会有类似的安排,然后让我卖给枕霞庄,不,准确地说是卖给十方堂一个天大的恩情……”风舞停顿了一下,悄悄地看了看柳生醉的脸色,“还有……之所以一天之间无形酒有解药的消息能传遍江湖,而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现藏宝图,全是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引无形堂注意,这种安排的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十方堂也卷进去……”也就是说,枕霞庄前的那一场闹剧,除了十方堂的人,其他无论是谁都只能作陪衬。
      “我知道……”柳生醉一边喝酒一边咕哝。
      “是啊!”风舞一点也不奇怪柳生醉能猜出,他有一双锐利得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而现在师傅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是她并没有完成任务的兴奋,自从街头看到柳生醉,风舞就知道他是可以相信的人。但是她经历的一切,让她对人总是有一种怀疑,所以她才不断地试探,不断地通过试探求得安心……
      现在,在柳生醉将她彻底推开之前,她想要从试探的泥沼中走出去,想要跨出自己制造的藩篱,也想要得到他的真心以对……
      风舞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将锦囊中所有的东西倒了出来,柳她生醉发现那里面藏着那个装着小花的琉璃瓶,这让他颇为不自在地转过头。
      风舞看到了他的动作,眼神一暗,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笑容,“这里面可都是我的宝贝,不过今天我要把两样宝贝送给你。”
      说着,她递出将一张羊皮纸,一方锦帕。
      柳生醉发现这张羊皮纸竟然是……
      “这张图你是看过的,上面标有三宝太监的沉船之所,这是我从陆家那所大宅子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你不要疑心我私藏半张,那天我展示的另一半是假的。”
      “我知道,”柳生醉慢慢地说,“那天我在旁边闻到了墨香与一种药水的气味。那种药水在古玩店里经常闻到。”
      “是吗?那么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柳生醉好像是摸了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立刻将图丢给了风舞,惹得风舞苦笑起来。她又伸手指着那方锦帕,说,“锦帕上记载着无形酒的解药……”
      天空忽然绽开一朵烟花,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风舞看到那朵烟花,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航海图又丢给了柳生醉,轻轻地说,“这些都留在你这里,我才放心。师傅在召唤,我要走了。”虽说走,可是她的脚步却徘徊不前,柳生醉发现她欲语还休看着自己,便转过身去。
      她已经将自己完全袒露,而他还在逃避、怀疑,师傅,希望你的话不错,不然……风舞纵声一笑,那笑声中有着一种怆然,伴着那笑声,风舞阔步离去,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一阵慷慨激愤的歌声传来,“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这条路儿上走……”
      走了……看着那孤独寂寞的背影,柳生醉的心陡然揪紧,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美酒下肚,他忍不住大声念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踏着夜色,踏着月光,柳生醉迷迷蒙蒙地回到禅院客居之所。刚刚睡下,却又被不间断、如擂鼓一般的敲门声唤醒。
      他醒来之后才发觉,那不是敲门,而是敲窗声。
      谁?
      柳生醉蹙起眉头。
      不会是颜开,他只会轻轻地叩门,不会大声地凿窗户。
      也不会桑柔,她绝不会这么晚敲一个男人的窗户。
      柳生醉挣扎着起身,蹒跚地挪到桌子前,点燃油灯。然后他慢慢地开窗,窗开的一瞬,如白玉般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柳生醉低低的哼了一声,张开迷离的醉眼。
      一个长眉细目、眼光媚人,看起来狐气很重的女子出现在了窗前。那个女子幽幽恨恨地盯着柳生醉,“我好恨啊,别人不理解我的心思倒也罢了,为什么你懂我的心思却要推开我……”
      狐狸精怎么到寺院里来了?柳生醉迷蒙地想着……忽然他记起了什么,猛地张大眼睛,“风舞?!”
      如妖如狐的女子笑了起来,神态媚人,“原来你还记得这张脸。太好了,刚刚在路上我发誓过,如果你忘记这张脸,我就和你永别,老死不再相见,但如果你记得,那么你就要成为我的丈夫,致死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柳生醉的回答是猛地关上窗户,而关上窗户的柳生醉睡意全消,心慌意乱,不要自己决定这种事情啊……
      窗外,风舞语声悠悠,却难掩坚决,“师傅刚才下了命令,让我离开这里,但现在我是不会放弃的。”接着她似劝慰,又似自语,带着几许诱惑地说,“寂寞无形,变化无常,我要告诉师傅:我已经和人约好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糜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
      悠悠话语中,柳生醉仿佛真的泛舟江上,悠闲惬意的置身于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波纹如绫,温风如酒的美景中……风舞也许真的是狐狸精,不然她的语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柳生醉何尝不想如此,但是一个寂寞惯了,抱怨惯了的人,如果真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么是否真的会如向往中美好?而他的美梦中从来没有一个女子……
      爱一个需要勇气,改变生活也是。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只是想到逃避,却从不想改变现实。与自己对比,风舞却实在是一个太勇敢的人,那样一个坚强的女子怎么会喜欢自己?他迷惑,他也逃避……“寂寞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
      颜开一走近柳生醉的房间,就又听到了师兄又在念《庄子》,每当他心中迷惑,心神不定时,就总是将这几句翻来覆去地念。师傅死时,继任十方堂主时,他都在念,如今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了什么心神不定?
      不过这位师兄确实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人,他看起来安静而沉稳,对师兄弟有求必应,对无形堂也是尽心竭力,却总在某个不适合的时机,孩子气地抱怨几句。
      虽然他对谁都很好,但是也没有对谁特别亲热,仿佛在他心中有个淡泊的世界,谁也不能走进那个世界……
      颜开只沉吟了片刻,就立刻将疑惑抛开。他还有其他有重要的事情!
      “师兄,”他出声呼唤。
      柳生醉看到颜开时,只见他眼中有着仓皇之色。不等问,颜开就已经开始说出了来意,“师兄,枕霞庄已经收到了黄金绝杀令。”
      “那么我们要回去了。”柳生醉安静沉稳地说。
      颜开点了点头,目光中的仓皇尽皆敛去,师兄总是淡淡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是每当看到他,却总是让人心安。
      “不过,”颜开将手中的一个字条递过去,“十方堂送来了这个东西。”
      柳生醉展开一看,眉头深深地皱起,怎么会这样?
      “师兄,封十七还等在外面。我看他很急,出了什么事情吗?”
      柳生醉没有回答颜开,却向着外面沉声说,“十七,进来!”
      “是!”一声答应,立刻从门外进来一个圆脸的孩子,颜开知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孩子,但是能成为十方堂的十七分舵主,年岁、经历绝对不是一个孩子。
      柳生醉没有开口,那个孩子一样的年轻人已经说了起来,“堂主,何二哥让我来问问堂主有什么吩咐?”封十七没有多说,他没有说在接到讯息之后,他们如何迅疾地赶到信号发出地点;没有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任何痕迹时,他们是如何的焦急、如何的倾尽全力寻找……他只是如此轻描淡写地问着,因为他明白虽然堂主现在安然坐在这里,但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堂主绝对不会用那红色的紧急信号。
      一定出了大事情!
      “没有任何痕迹?”柳生醉眉头皱得更深,“没有任何痕迹……”
      “是的!”封十七答应,“剑所指之处,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十三?”
      风十七惊讶,“十三哥也在那里?”
      风十七的表情已经说明十三和樊如星都不在那里!
      十三人虽率直,但不是鲁莽,既然已经发了求救信号,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何况他身边还有伤重的樊如星!
      那么他们发生了什么?
      柳生醉心中升起了不祥,而这些和风舞有没有关系?“十七,传下令去,全力保护枕霞庄,寻找十三,还有龙隐山庄的樊如星。”
      “是!”封十七立刻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心中忧急如焚,他们一直以为是堂主出了麻烦,没想到是赵十三!
      “那个风舞不是和他们在一起?”颜开有些奇怪,师兄为什么单单漏掉了她?
      “风舞没有和他们在一起。”柳生醉叹息,“她昨天到了这里。”他不希望风舞和十三失踪有关系,但一切太巧合了……
      颜开目瞪口呆地怔在那里。
      “我们也要赶紧回枕霞庄。”柳生醉如此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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