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同人）七宝莲花灯》且问流水

24、八月初四（一）

　　狄府
　　李元芳、如燕一边一个，站在狄仁杰身前。狄公走了两步，见他二人只是不离自己左右，不由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元芳道：“梁王本就不怀好意，那宣城公主行踪诡异，恐怕也另有算计。您何必亲涉险地？卑职替您去不成么？”
　　狄仁杰道：“你道梁王亲自跑这一趟是为了甚么？”他眼光缓缓从面前两个年轻人身上扫过，道：“这梁王府，我是非去不可。”
　　李元芳听他语气斩钉截铁，心知此事已无回转之地，抱拳道：“我这便去安排护卫。”狄公点点头，道：“让如燕给你收拾收拾。”李元芳应了一声，退出房门，却听身后如燕笑道：“你那把剑也忒打眼些，换个刀鞘才好。”

　　梁王府
　　梁王府此刻府门大开，却是武三思站在阶下，亲迎狄公。
　　三四十名千牛卫护着狄仁杰车驾远远行来，都是一水的青袍皂靴，腰携长刀。紧随着车驾那人却是金羁白马，穿一身大红胡服，身姿极是挺拔。武三思暗道：李元芳不是病着么？那是谁啊？
　　未等他想清楚，这一队车马早到了近前。他笑着迎上去，却见那人一跃下马，笑道：“叔父，梁王亲迎，您请下车罢。”声音娇脆，竟是个少女。他从未见过如燕，听得“叔父”二字，才恍然大悟：这是狄仁杰的侄女。哼，都说这丫头看上了李元芳，这是仗着狄仁杰的势，兴师问罪来啦。再看如燕时，却见这小姑娘笑盈盈地全无愠色，见他看过来，竟还行了个礼，道：“梁王安好。”一时摸不着头脑，索性点点头不再理会，躬身向狄公笑道：“国老大驾，蓬荜生辉。”
　　狄公还礼道：“梁王太谦了，老臣万不敢当。”扶着如燕的手下了车。
　　武三思举手肃客，扫了一眼随侍的千牛卫，笑道：“圣人总赞国老处事谨慎，今日看来果然。”斜了眼睛瞟了狄仁杰一眼，半开玩笑道：“莫不是放心不下本王？”狄仁杰也笑道：“梁王何必多心？有备无患，总好过措手不及。”言下之意，竟是说自己对他并不放心。
　　武三思心下大怒，却不得不强自抑制，要恼恼不得，想想笑不出，面上神色甚是古怪。如燕笑道：“咦，王爷身体不适么？叔父，不然我们改日再来。”武三思暗恼，转念却想到，若是今日事成，管他带来多少人，终教全无用武之地。这么一想，心中不由又得意了起来，忙道：“哪有的话，国老请进。”
　　狄仁杰见他神色，更是肯定，淡淡一笑，与他相携入府。如燕错后一步，回头看了看一众千牛卫，也跟了上去。
　　武三思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性子又一向豪奢，梁王府是前朝重臣宅邸改建，占地本就极广，他又加意修饰，越发显得阔大豪华。往来仆从见他一众人来，远远地便无声无息行下礼去。洛水溶溶，花木森森，间或一两声鸟噪蛙鸣，却更衬得宁静幽远。如燕自一踏进府中便打好了全副精神，要见那幕后之人，可此时四周里全是草木清香，她情不自禁便放缓了步子，深深吸了口气，暗想：他已经占了这许多好处，那还有甚么不满足？换了是我，有这般风景看，只怕连朝都懒怠上了，哪还有心思去给旁人使坏？可见这武三思实在是个大大的坏蛋，日日对着如此山川，还是满肚子坏水。
　　她自小长于江湖之间，放舟纵马，笑谈杀人，自来散漫得惯了。却不知于武三思等人来说，储位关乎身家性命，风景却是一文不名。势在必然，却不仅仅是人品好坏所能左右的。
　　她一路胡思乱想，不多时便到了王府正厅。一众千牛卫在厅外等候，武三思等几人分主客坐下。如燕左右环顾，已将房间格局看了个大概，趁着武三思转身时轻轻一碰狄公衣袖，足尖点了点西侧隔间，示意有人。狄仁杰会意，脸上却是声色不动。武三思吩咐下人上茶，狄仁杰摇手道：“梁王，老臣此来却不为品茗。请您明示，当日要王爷向老臣直承其事的，到底是哪一位？”武三思挥手命众人退下，笑道：“国老未免太过心急。”狄仁杰正色道：“只怕不是老臣心急。”他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一人道：“不错。原本就是我心急了。”说着门开一线，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她身量不高，帷帽上的青纱从头垂到了脚。这么一步步款款行来，本来明亮的厅中忽然便如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狄仁杰暗暗叹了口气，躬身道：“殿下。”如燕站在他身后，却不行礼。那人“咦”了一声，甚是惊奇，随即掀起面幕，道：“你怎知道是我？”
　　如燕两次见她时，均未看到她真实面目，她心中早就在好奇这宣城公主是何模样，这时不由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
　　此人肤色极白，眉长入鬓，年纪已然不轻，但容色之盛，尤过于少年。她见一个美貌小姑娘满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便轻轻一笑。眼波流转，十足的媚态。可当人为这艳光所摄，再看她眸子时，却又觉得一派清明，毫不做作。
　　如燕见她笑得动人，不由得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公主美得紧呐。不知她生的像谁多一些？若是像母亲，这般美人，高宗皇帝怎舍得废了？嗯，他废了结发妻子和宠妃，自家儿女也不闻不问，却把一并事情推到当今皇帝身上，一样不是甚么好人。
　　她低了头，眼乌珠乱转，旁人自然不知她在腹诽先帝。狄仁杰叹道：“殿下行踪未必隐秘。老臣既能查出来，旁人自然也能查出来。殿下又何必有此一行？”
　　宣城尚未答话，武三思抢先道：“国老，你和，嗯，这位……”他将称呼含糊了过去，道：“你们聊着。本王在此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如燕见他挺胸腆肚，却低着头拼命掩盖脸上得意之色，暗道：“这家伙又在使甚么坏了？”看了看狄公，见他不置可否，便也没再阻拦，任由武三思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此时室内便只剩了他们三人。如燕站得略远，狄公与宣城相对而立。一时间均是无言。
　　如燕耳力甚好，只听西隔间里面呼吸声比适才略重，想来是那窃听之人心思也乱了一刻。
　　宣城见狄公一直紧盯着自己，笑着向如燕道：“他在骂我。”不待如燕回答，又转过头去看着狄仁杰，道：“狄大人，你心里想的是，我多此一举。干甚么不乖乖躲起来保全性命。反跑来送死，是不是？”她声音柔媚，态度文雅，明明是软语相询，却教人辩驳不得。狄仁杰默然。宣城道：“凭甚么我要躲起来？”顿了一顿，又重复道：“凭甚么我要躲起来？是她先杀了娘娘，再杀了哥哥姊姊，现下……”她顿了一顿，神智似是略有恍惚，低声道：“现下只剩我一个儿在这世上啦。”她自未满五岁时便被圈禁掖庭，十余年不见生人，言谈之间，不免有些不谙世事。这般低下头来自言自语，似乎便仍是个孤苦无依的幼童。如燕听得心中一酸。却见宣城抬起头来，大声道：“杀人的都不躲，凭甚么要我躲？”
　　狄公长叹一声，终究不忍，错开了目光不再看她，只道：“殿下这便启程回颍州去罢。”
　　宣城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望了望如燕，又看了看狄公，道：“你知道我是做甚么来的么？”她侧着头微微蹙眉，发间一支金蝶子步摇轻轻颤动，流光溢彩，更衬得她肤光胜雪。偏生神色天真疑惑，带了三分孩气。如燕自己本就容貌出众，这时却看得呆了一呆。
　　狄仁杰却如未见，只道：“老臣心中有所疑惑，却不知是不是殿下。殿下若肯退一步，老臣当保您余生平安。”
　　他虽知眼前一切怪异，均和此女息息相关，也早料到她断不肯轻易放弃。但她身世委实堪怜，未到最后一刻，仍是忍不住想要劝她回头。
　　宣城听他说得诚恳，心中微微一动。如燕眼光转来转去，似是漫不经心，实则片刻不离他二人。眼见宣城神色变换良久，终于渐渐坚定下来，不由在心下叹了口气，暗道：叔父有意网开一面，只怕这公主不领情。
　　果然听宣城道：“我不回去。”她本憋着一口怨气，不愿理睬武皇的重臣，但见狄仁杰脸上忧虑关怀之情，丝毫不伪，不知怎地，竟有些儿歉疚，想了想，敛衣一拜，道：“狄大人，对不住你啦。”这句话说得却甚是真诚。
　　自武皇掌权以来，狄公见到一意孤行，不计死生要与她作对之人多了，听这句话也不知凡几。外人看他是武皇心腹，国之重臣。他自己却知道，多少年来费尽心力保全李唐一脉，终究是败多成少。这当儿又听得有人说对不住自己，当真是悲喜莫辨，暗道：对不对得住我又有什么要紧？你们这般轻弃性命，可对得住太宗皇帝，对得住先帝么？
　　如燕见他神色黯然，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正待说话，忽觉门外有甚么声音不对，脚步一动，便听武三思高声道：“狄国老，请迎圣驾！”话音未落，已将门推了开。他满脸笑容，躬身迎着武皇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