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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八月初三(二) ...
李元芳这时却正远远缀在武三思的车驾之后。他自武三思来府探访之时便觉得有些怪异。待听得他直承有人指使,这怪异之感却反而更重。
结交武皇侍婢,夤夜引外官入宫,哪一件都不是小事。更涉及庆奴、权晋诚两条人命。眼下一应证物皆无,武三思大可抵赖不认。何必急于揽事上身?这人明显是在以武三思扰乱狄公视线。武三思再蠢,这等明晃晃的圈套焉能看不出来?可是既然看出来了,又为何还会答允?
至于武三思所说,那人行踪不定云云,却一听便是推托之言。
此案连日不结,闹的朝中风起云涌。幕后之人却一直稳稳当当,不露半点破绽,此时却有出动的苗头。他忍不住便想跟紧了梁王,探一探此人底细。
武三思带着一干厮仆招摇过市,全然不知身后有人追踪。李元芳行不多远,忽觉背后似有一道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回身看时,却又没了。如是两次,李元芳便留上了神,有意专走小路。这神都的大街小巷,于他来说是熟稔无比,东一转,西一晃,不一时便绕进了一家小酒肆。此间背靠坊门,直面通衢,这人若是远远走开也就罢了,但要想接着跟他,就非得从店前经过不可。
李元芳捡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酒来,自斟自饮。
果然饮不到两杯,便听有人道:“独酌无趣。何不共饮?”李元芳看时,见那人身形修长,白衫皂履,正是王遂古。
李元芳对虽知这人多半是敌非友,但奇怪的是,心中对他总是厌恶不起来。见他神色闲适,似乎并无敌意,便也点了点头,举手道:“赠药之德还未谢过。请坐罢。”王遂古也不拘礼,随手拽了张凳子自行坐下,给自己也斟了杯酒,道:“好说。李将军当世英雄,便是杀你,也该堂堂正正一刀一剑才是。那般死法,真令人气也气死了。”这话却正合李元芳的心意,两人相视大笑。
那店东见他二人笑得畅快,只当是朋友聚首,又特意加了一壶好酒,两碟小菜。李元芳一见王遂古,已知今日势必不能再追踪梁王。他有些担心狄公,正盘算要不要回府,却见门外几个十六七岁的女郎说说笑笑走了来,看到自己,其中一个低声笑道:“咦,好俊的郎君。”她同行的女伴掩口娇笑,另一人打趣道:“你去问问是哪里人呐。”她们说话声音虽低,李元芳与王遂古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王遂古看李元芳满脸无奈之色,不由哈哈大笑。
当先那少女见他二人注意到了自己,偷眼瞥了李元芳一眼,脸上飞红,转身嗔着去打当先那一人,几人笑成一团,嘻嘻哈哈地去了。路上却遗下了一枚小小的青缎丝囊。
李元芳低头看了看,忍不住摇头一叹。王遂古噗嗤一笑,道:“李将军,我敬你一杯。”李元芳佯作不知,仰头喝了,放下酒杯,却见他眼中全是玩笑之色,自己想了想,不由也笑了。
两人初见之时,虽然言语客气,心中却各怀戒备,如此一来,气氛却融洽了许多。李元芳索性便放下心来饮酒。对酌几杯,王遂古忽道:“李将军,我有件事想要请教。”李元芳心中一动,道:“请说。”
王遂古从怀中摸出一卷帛书,珍而重之地打开,道:“我少年从军,有位前辈将军曾遗下一幅阵图。说是当年秦国大将白起破赵时所用。”李元芳见他不提案子,反说甚么阵图,心下不由有些奇怪,只听他接着道:“但这图中有一处,我十几年来始终不解。”
李元芳是行伍出身,兵书倒没少读,却一直对各种阵法有些不以为然。需知当时兵书战策,颇多托名伪作,战阵图形更是良莠不齐。兵无常势,临战之时难道敌人还要等你摆好阵型?何况两军相交,瞬息之间千变万化,雨雪阴晴、地势高低、人员增减,诸般事务,岂是一图所能尽说?以王遂古之才,穷十数年之力思索尚无结果,想来又是一份游戏之作。
但绢帛一展开,他便知并非儿戏。
这图想是年代古旧,放得隐隐有些泛黄。所绘图形大体成圆,有些类似军中常见的蟠蛇阵,但并非均布兵力,另有小阵辅佐。外有长枪,内设弓弩,各军之间,互成犄角。跑动起来,却又自能圆融为一体。一方略有破绽,边上众人便可补过。
李元芳“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他身经百战,此时看阵图上一笔笔黑红墨点,眼前便似见到了敌我两方的千军万马。他闭上眼睛,脑中暗暗调动图中人马攻伐,想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再细加思考,猛地醒悟,在这阵图之中,敌军无论人数多寡,所能对上的,都只能是圆形中的一小部分。只需圆形内陷,辅以裨军,立刻便能围住敌军。
这时只有在中、后队的敌人周围都已是自己人,如同缚住手脚动弹不得。在前队的敌人却不得不以一人对我军四五人之众。以多胜少之势已成,敌军再多人马,也只能等着前队送死,中队、后队再重行变为前队。我军却可从外圆中调遣士兵,替换阵中心的人马。如此一批乏了,又来一批,休息之后再重行上阵,生生不息。
他想通此节,猛地睁开眼睛,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大声赞道:“天才!”
王遂古见他赞叹崇敬之色,一时大生知己之感,叹道:“正是天才。”李元芳听他叹息之中,颇有悲凉之意,不由微觉奇怪。王遂古却道:“武安君功业如此,不死于战阵之上,反误于昏君佞臣之手,怎能令人不叹?”
李元芳这才想起白起乃是伏剑自尽,不由一叹。
他天资卓异,自领军以来,少逢敌手。入朝之后,政事自有狄公筹措,更未尝有过败绩,这英雄末路之感,却始终无法体会太深。
王遂古也不再提此事,道:“这阵图初时残缺不全,是我所说那位前辈将军和我一位好友共同修补的。这两人一直相互钦佩敬重,却在修补一处时大吵一架。”他伸手点了点阵图东南角一处,道:“便是这里。老将军说这边该用两个百人队,我那朋友却说原图所写,五十人足够了。”李元芳看时,此处却是全阵始发之处,干系甚重。心道这二百人与五十人,相差未免太多。以此地之冲要,非得重兵不可。
王遂古果然也道:“我想这数目太过悬殊。当时就命人依样布阵。果然,无论怎样的精兵,也绝做不到五十人守住此处。连试几次,都是一般结果。我那朋友却一口咬定是我有误。”
李元芳道:“会不会是他弄错了?”王遂古断然道:“不会。他是此道高手,绝不至有错。”他苦笑道:“十几年来我想遍了法子,总也不能以五十人而保此地无虞。”
李元芳略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道:“或者这图中本就写错了数目?”王遂古摇头道:“应当不是。他二人争吵之时,那老将军盛怒之下说过一句话,我便知这五十人定有道理,只是他不愿说罢了。”李元芳奇道:“是甚么话?”王遂古道:“他说,你写做五十人,便是取胜了,也终究误人误己。当心落得和白起一般下场。”
李元芳愣了一愣,心想胜了为甚么还会误人误己?照这么说,自然确有守阵之法了。
他与王遂古均久在军旅,每日所思所想便是如何克敌制胜。若明知有以少胜多之法却思索不出,这份难受委实无法言喻。便是竭尽心智,也非要想出来不可。
他心思电转,一时之间已冒出无数个念头,随口问道:“队形呢?军械呢?”王遂古道:“能变的都变过,没有用。”扬声叫道:“店家,烦你拿副棋来!”
时人在酒肆中饮酒做诗、下棋赏花均是常事,店中也多备着诸般玩物以供客人消遣。那店东见怪不怪,拿了棋枰与两盒黑白子出来。
王遂古将棋枰与酒菜放到一边,腾出老大一片空地,拈起一枚黑棋,道:“这是我的十人。”又拿一枚白棋,“这是敌军,也是十人。”
李元芳知他用意,两人一齐动手,将阵型摆了出来。王遂古执白,道:“你来守守看。”李元芳有意只用五十人守那一处,先时仗着阵势精妙,还能围困敌人,可渐渐的敌军人数多了,这五十人无论如何腾挪变换,都已被围住,无法再与其他部分相连。整个阵型也因此停滞,无法再转动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李元芳皱眉冥思。忽然想那老将军不愿用这法子,或许是因为这五十人乃是诱敌的弃卒。此时既是棋子,便不论道义。当下重摆阵势,又试了一次。先将这五十人送到了敌人刀口下,却是败得更快。
李元芳皱了皱眉,大是不服气。王遂古和他各逞机谋,两下里棋逢对手,颇有痛快淋漓之感。因此上并不失望,笑道:“你瞧,就是这样子。”信手拿了个空酒杯倒扣在桌上,罩住了自己的黑棋,打趣道:“除非平地多起出一座小城来。不然说甚么也守不住。可是两军对阵,哪有功夫筑城去?”
李元芳眼光一亮,一跃而起,叫道:“有!这五十人是筑城的!”他动作太猛,桌上棋子教他带的哗啦啦洒了一地。王遂古却顾不得,也起身道:“甚么?”李元芳道:“京观!白起的京观!”
所谓京观,却是将敌军尸骸垒进黄土之中,筑成土堆。以震慑敌人,炫耀武功。史书记载白起破赵之后,一夜之间尽坑降卒四十万。其中便有不少是已然战死而被筑成京观的。
而此阵之中,这五十人所做的,却是在首战得胜之后,立时将敌人的尸首堆成一堆,拦在自己阵前。李元芳与王遂古对视一眼,想到战阵上尸横遍野之状,又想到敌军进攻时须得一步步踏上同袍的尸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想通一个大难题的欣喜之意不过一瞬便雪融冰消,余下的却是一片茫然之感。
李元芳慢慢蹲下,一枚枚捡起地上的棋子。他动作极慢极慢,与适才狂风骤雨般攻城略地判若两人。
王遂古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看他将一枚枚黑白棋子放回盒子,不知怎的,便想到自己在军中之时,大战得胜之后,也是这般细心收敛敌人的、朋友的尸身。
他闭目长叹,忽然道:“李兄,若是你持有此图,你会用这般阵法么?”他一直称呼李元芳为“李将军”,此时两人长谈对阵之下,各生敬意,不由换了称呼。李元芳认认真真想了片刻,道:“我虽不愿,但战阵之上,有敌无我,有我无敌。迫不得已之时,我一定会用。”王遂古似是没料到他这般回答,愣了一下,无奈道:“你倒真老实。”笑了一笑,又道:“那么如果不是在战场上呢?”
李元芳不解其意,王遂古道:“若不在战场上,也是有敌无你,有你无敌之境,你会不会用非常的法子?狄国老呢,他会不会?”
李元芳剑眉一扬,道:“如此说来,梁王是阁下遣至我家大人府上的?”
王遂古本是话锋忽转,他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一语点中关窍。王遂古不由暗暗赞叹,微笑道:“此人无行,某虽不才,却还不愿与这等人打交道。”斟了一杯酒,递到李元芳手中,道:“只是李兄不妨站在狄公立场上想一想。梁王此人无德无才,然则位高权重,留他在朝,来日必成大害。若是顺水推舟,令其就缚,于百姓、于皇嗣、于狄公……”他说到此处,淡淡笑了笑,道“自然,还有于魏王殿下,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呢?”
李元芳坦然道:“是。”王遂古一喜,道:“那你可愿为狄公陈说此中利害?”
李元芳微笑道:“大人才智远胜于我,何须我陈说利害?”
王遂古大笑,举杯道:“不错,不错。”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国老作何打算?这非常之道,他老人家用是不用?”
李元芳握住酒杯,一字字道:“我不是大人,本不能代他答话。但此事上,我却敢说,他不用。”他抬眼看着王遂古,道:“该他梁王的,他休想抵赖。不该他的,大人也绝不会冤了他。若是不择手段,与武三思等人又有甚么分别?”他心中想得通达,这几句话声音虽不大,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王遂古凝视他片刻,仰天大笑,道:“好。好。此论当浮一大白。”果然自行干了一杯。
李元芳举杯道:“我也劝兄台一句,愿兄台莫像那位老将军说的,误人误己。”
王遂古笑道:“多谢李兄好意。嗯……你帮我解了胸中一个大难题,解药之事,便算是了结啦。他日你我兵戎相见,你大可不必犹疑。”不待李元芳说话,已起身笑道:“醉也。李兄,我身上却无酒钱,哈哈。”大袖一拂,踉踉跄跄走出门去,吟道:“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趁着酒意展开轻功,只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声音已在四五条街外。李元芳于文事上不甚上心,不知他唱的是甚么,只觉词意狂放,声调悲凉,令人不自觉便生无常之感。
远远地,王遂古声音早已远去,饶是他耳力极好,也只能听见余音,道是:“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他凝视着盒中棋子,不由怔了片刻。叫过店家会了酒资,匆匆回府。一脚才跨进书房,便见如燕笑望着他,道:“咦,好俊的郎君!”她有意把声音捏得娇滴滴的,一语未毕,自己先大笑了出来。
李元芳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个青缎囊抛了过去,道:“这是你的罢?你哪找来的这群人?” 如燕笑着接了,道:“不是找来的。”
原来李元芳出府之时,如燕也正跟着梁王府的下人。她却有意不用轻功,只在远处走走停停。没多久便见王遂古跟上了李元芳。
她从没见过王遂古,见有人追踪李元芳,未免放心不下。但王遂古武功不弱,她却不敢跟得太近。这么一耽搁,那两人已照上了面。李元芳担心狄公安全,本没心思久坐攀谈。如燕知他心意,有意告知他自己回府照应,却碍于有个敌友莫辨的王遂古,便将自己放置诸般药物的缎囊倒空了挂在路过的少女身上。
她衣饰华贵,容色娇美,却没有谁来防备她。与人擦肩而过时,轻轻巧巧便将东西挂上了。同时手中使个暗劲,将丝绦扯得只剩一线相连,待这几人走到店前时,恰能掉在路中间。那少女夸赞李元芳丰姿,却不在她意料之中,但这般一来,遗下香囊更是顺理成章之事。王遂古果然不疑有他。
李元芳一见缎囊,便知她来过了。这才有与王遂古论棋谈兵之事。他将武三思、王遂古两人之言大致对如燕说了,道:“韦团儿、让梁王前来的那个人、还有王遂古,话说得各不相同,但目的一样,都是要以梁王抵罪。可惜,梁王和韦团儿彼此不通消息,反留了破绽。”
如燕却道:“你想没想过,他们是故意的?”李元芳一懔,如燕道:“你猜我在梁王府的下人中见到了谁?哼,颍州府那位女扮男装的李先生。”
李元芳惊道:“她?”如燕道:“我不认得她的长相,但身姿步态,一点不错。哼,她若混在侍女中,只怕我一时不会注意她。可她偏穿着男装,脸上又贴了些乱七八糟,反而显眼。”
李元芳深知如燕的易容改装之术当世无出其右,她既如此说,定是没错。想了片刻,问道:“你见她之时又旁人觉察么?”
如燕细细回想当日颍州的情形,摇头道:“没有。”李元芳道:“她在颍州遮着脸,是怕有人认出她是女扮男装。来了神都,为什么还要易容?”
两人眼光一对,同时道:“有人认得她!”如燕拉着李元芳的手,道:“走罢,我们找叔父去。”
李元芳却笑道:“不急。等我带齐了东西再去。”
其实,我真想把这段叫做“好俊的郎君”,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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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八月初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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