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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八月初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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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中晨钟才止,狄公早朝已罢。李元芳却借有伤之名未去朝中,自与如燕在园中商议案子。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间日影已高。李元芳正在说那韦团儿言语古怪,远远的似是有人喧哗。
他两人初不在意,过得片刻,狄春却一路小跑了过来,如燕见他满脸疑惑,问道:“怎么啦?”狄春挠了挠头,道:“这可是奇事一件。您猜谁堵在咱们门口求见?”不待他两人回答,自己先笑道:“是梁王。我看他是把王府搬来啦,乌泱泱好大一片人。”
如燕记恨武三思伤了李元芳,听得他的名字,先皱眉道:“他来做甚么?嫌他王府人多,要让叔父帮着处置么?偏不见。” 李元芳道:“不对。他被皇帝禁足了。这般大张旗鼓找大人,定然有事,不能不见。”向狄春道:“你去告诉大人一声。”又轻轻推了推如燕,道:“我不方便露面,你先去门口看看。”如燕点点头,自行去了。
这边厢狄仁杰才出房门,又一个小厮迎头赶来,道:“老爷,可不好啦!梁王站在府门口一直喊……说请您救命!”
狄仁杰冷笑道:“怎么这两日全是要我救命的?”向狄春道:“开正门,迎梁王的大驾。请到正厅奉茶!”
李元芳见他眼光扫向自己,不等吩咐,先道:“卑职先行回避。”狄仁杰点了点头,走向正厅。
他一路思索武三思的来意,快到厅门口时一回身,却见李元芳正跟在身后,不由奇道:“你这是要回避到哪去?”李元芳指指花厅,身形一展,已纵上了房梁,他是瘦削身材,便躺在大梁上也绰绰有余。见他自梁间笑嘻嘻探出头来,狄公也不由莞尔。
李元芳眼尖,远远地已见狄春将武三思迎了过来,梁王府侍从却一个不见,想来是已被打发开了。如燕却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冲狄公做个手势,侧身伏在梁上藏好。
狄仁杰迎了几步,躬身行礼,道:“梁王枉驾,老臣未曾远迎,实在有罪。”他见武皇时尚且不跪,武三思哪敢受他的礼?连忙扶住了,陪笑道:“好说好说。是本王来得鲁莽了。”两人相让着进了正厅。狄春上了茶果,悄悄退出门外。李元芳居高临下,厅内两人一举一动却尽收眼底。
武三思见四下无人,站到狄仁杰身前,一个大礼行了下去,求道:“国老,我一时糊涂,开罪了您和李将军,如今给您赔不是来了。您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边说边又拜了下去“国老,我真是着了旁人的道。给李将军的药是武承嗣那小子的。我真不知道它能把人吃成那样子啊!”他自知丽景门一事,实是得罪狠了狄仁杰与李元芳,但此刻有求于人,语调之间,不免加意的阿谀肉麻,听得李元芳暗自皱了皱眉。
狄仁杰声音却听不出喜怒,只道:“梁王折煞老臣。不过是个误会,不值得梁王如此。”将他搀扶起来,道:“梁王快起。若无他事,便请王爷回府。”说着一躬身,这却是当面逐客了。
武三思急得连叫“国老!国老!”见狄仁杰直起身子看着他,索性咬咬牙,一口气喊了出来:“我中了诡计,如今命在旦夕,求国老不念旧恶,救我一命!”这一回他语音中惶急之情,却是半分不假。狄仁杰奇道:“这是什么话?”李元芳也不由侧耳细听。
武三思犹犹豫豫道:“国老。圣人罚我禁足府中……这您知道么?”狄仁杰道:“略有耳闻。却不知为了甚么?”武三思恨道:“那权晋诚诓我,说他手头有盏莲花灯,知道圣人起了宫室,想进献来表表心意。我想这不是什么坏事,便命他带了来。哪知我表也上了,灯也进了,他又来说这灯弄错了,该进上的是另一盏。我没法子,骂了他一顿,把这灯收起来,想找个机会再呈给圣上。不知哪里来的小人多口,说我藏了贡品。”
李元芳听他竟说旁人是小人,忍不住无声一笑。只听狄仁杰道:“这不是甚么大事。陛下不过是一时之怒,王爷分说清楚,自然无事。哪里至于累及性命?”
武三思气忿忿地道:“我先时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权晋诚说,大殿里的灯做的时候出了岔子,燃得久了非散架不可。需得换上个甚么金丸。”他咽了口吐沫,道:“我又怕圣人发觉这灯坏了更生气,只好求了圣人身边的丫头,带着他了进殿。偏偏庆奴多事,说想见识见识大殿,也一路跟了去。哪知道权晋诚这贼子居心不良,毁了花灯不说,更害了本王的爱姬。如今他死了,我看圣人倒有些疑心是本王弄鬼。”说罢又是一礼:“求国老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天地良心,我是真没杀权晋诚,更不敢和圣人作对。”
李元芳心中暗笑:又一个说法,庆奴又成了自己跟去的啦。该把他和韦团儿叫在一处对质才好。照这般说法,他虽有小错,却也真是无辜。哼,这番话避重就轻,假多真少,可若是大人上奏,以皇帝对大人的看重、对武氏一门的回护,倒多半不会再追究他,他倒打得好算盘。可是大人凭甚么要为他缓颊?
果然便听狄公道:“既是如此,王爷为何不亲自去向陛下说明?”武三思急道:“国老,圣人现在见了我便生气。我无凭无据,怎么取信于人?国老说却又不一样,您断案如神,圣人自然是信的。”见狄仁杰还不说话,又作了个长揖道:“国老,前几日是我鬼迷心窍。听说李将军身子……有,有那个恙,我有……嗯,我已备下灵药,保证药到病除。”李元芳内息受制,正是他与武承嗣联手所为,他脸皮虽厚,却也不知如何措辞了。他不知李元芳所中之毒已解,本欲以解药要挟狄公,说到最后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是来求人的,终于把话说得婉转了些。
他素知狄仁杰看重李元芳,果然他话一出口,狄仁杰神色便是一动,他正得意洋洋等着狄公求药,却见狄仁杰怫然不悦,大袖一甩,道:“梁王何必当面相欺?”
武三思大是错愕,脸色微变。狄仁杰沉声道:“您重赏韦团儿,让她照应的却绝不是权晋诚。若如您所说,权晋诚是来修理花灯的,开启那灯的莲花机关又如何会挂到庆奴身上?”武三思“啊”了一声,才要掩饰,却见狄仁杰目光之中凛然生威,不自觉便垂下眼睛,不敢再说了。狄仁杰道:“王爷今日此来,背后只怕有人指点罢。”武三思一惊抬头,狄仁杰冷笑道:“您入人彀中尚不自知。此人乃是有意把权晋诚这条性命推到您身上来!”
李元芳暗自点头,需知武三思若是承认了派遣权晋诚进殿,便和韦团儿口供有相合之处。如此一来,权晋诚深夜入宫,取走了灯中蜡丸,杀死庆奴。武三思杀权晋诚灭口、以莲花瓣栽赃李旦巫蛊等事便顺理成章。若是顺着这般思路查下去,第一个抵罪的便是武三思。若真是这般结果,一干李唐旧臣自是乐见其成。
武三思不知想明白没有,愣了一下,才求道:“国老,国老,确是有人让我来的。我不知他不安好心啊!这可怎么是好?”拜倒在地,道:“国老,只能靠您了!”
狄仁杰将他携起,叹道:“敢问梁王,此人是谁?如今何在?”武三思道:“我约了他明日申时在府中相见。眼下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却不说那人是谁。狄仁杰见他眸子转动,情知追问也无济于事,只得道:“既然如此,老臣明日申时也前往叨扰梁王。”武三思大喜道:“多谢国老。”
他放下了心事,不由笑容满面,神色也甚是轻松,向狄仁杰连连致谢,这才志得意满地出了府门。狄仁杰送了一程,转回花厅,却仍不见李元芳。
他摇了摇头,回身仰头向高处道:“你还不下来?”哪知连问几句,竟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