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八月初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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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梁王府
接连两日的大雨，到此时方才放晴。武承嗣踏进府中，便听武三思呼喝叫骂之声隔着数重院落远远传来
武承嗣向身边一名仆从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仆从躬身道：“前夜府里失了盗，梁王气得到现在还没用膳。”
武承嗣早知此事，这时故意问道：“丢了什么？”
那人摇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想来都是些珍贵物事，否则梁王怎么会气成这样？”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武三思书房前，但见大门紧闭，室中喝骂拍案之声，越来越高。武承嗣在门前十余丈外停住脚步，微笑道：“好了，我自己进去，省得你挨骂。”那仆从陪笑道：“谢过魏王体恤。”倒退几步，转身走开。
武承嗣含笑看他走远，忽见一人手捧酒肴，走近身来，便向他招了招手，问道：“这是给大哥送去的？”
那人也是梁王府仆役打扮，一脸恭顺之色，长得极不起眼。这时见他询问，连忙行了一礼，道：“见过王爷。正是。”
武承嗣略一颔首，低声道：“丢的是那盏灯？”
那人道：“是……不是。”见武承嗣皱眉，忙躬身回道：“王府宝库毁了个一干二净，眼下还没清理出来，不知那贼人是否就是冲着这莲花灯来的。”随即大声道：“正是还未用膳，请魏王帮着劝劝。”
武承嗣微一沉吟，道：“你仍是暗中盯着。若有异动，便着人告诉我。你自己不必出面。”接过他手中酒菜，笑道：“好。你去罢。”待那人走得人影不见，才自行走到门前，叫道：“大哥，开门。”
狄府
狄仁杰一早看过李元芳后，便坐在府门边一间小屋之中，对着卷公文潜心思索，随手在一旁白纸上写写画画，头上汗水偶尔滴在纸上，殷开一片。狄春侍立一旁，也是满头大汗，却无心擦拭。不时向外张望一眼，眼见日影渐渐缩短，终于忍不住叫道：“老爷。”
狄仁杰轻轻“嗯”了一声。狄春微一犹豫，道：“小姐还没回来。”
狄仁杰眼不离卷，问道：“那又怎样？”抹了一把汗，伸手去拿桌上茶杯，却见杯中涓滴不剩，随手一推杯子，道：“茶。”
狄春急道：“小姐两夜没回来，您怎地一点不急？”
狄仁杰抬头笑道：“你怪我不在意如燕？”
狄春讪讪道：“小的不敢。”想了一想，终是不能放心，道：“皇帝才放了您……您不怕如燕小姐出事么？”
狄仁杰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隐隐酸痛的右肩，微笑道：“他们两人在一处，你该担心和他们作对的人才是。”
狄春一时未解，随口道：“谁？”话甫脱口，忽然惊道：“李将……”望了望门外，生生将那“军”字咽了回去。
狄仁杰笑道：“不错，有长进。”
狄春脸色惨白，低声道：“前日风太医还说李将军脉息微弱，需得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他现下出府，岂不是危险么？”狄仁杰微笑道：“他好得差不多了，若再关着他，难保不憋出病来。”见狄春满脸怀疑之色，不由又笑道，“风春来医术高明，武学上却是一窍不通。元芳若想瞒他，实是轻而易举。”
狄春恍然大悟，笑道：“不用说，那一定是您教的！”狄仁杰佯怒道：“你这小厮，信口胡说。”
狄春嘿嘿傻笑两声，登时放下了心事。见狄仁杰不住拭汗，忙给他换了一杯凉茶，又道：“老爷，这屋子又闷又热，您还是回书房罢。”
狄仁杰轻轻摇头，道：“不必。”
狄春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再说。揣摩再三，却也依然不知老爷为甚么非要把自己关在这一间又小又热的房子里。
满院蝉鸣声中，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小姐回来了？”
一语未了，如燕已俏生生站在门前，叫道：“叔父！”狄仁杰放下手中纸笔，喜道：“回来了？”
狄春见府门口停着一辆大车，车夫正从上面搬下一只大红木箱。他不见李元芳身影，忙看看如燕，又看看狄仁杰。狄仁杰见他神情，微微一笑，向如燕道：“来，咱们回书房去说。”眼光向那车夫一扫，微微皱了皱眉。狄春不待他吩咐，连忙赶过去与那车夫合力抬起箱子，跟在两人身后，进了书房。
狄春心知狄仁杰与如燕必有要事商谈，放下箱子后便向那车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与自己一起退下，哪知那人视若无睹，狄仁杰负手在屋中缓缓踱步，竟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过得片刻，狄仁杰忽然道：“元芳。”狄春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听那车夫笑道：“是。”声音语调，显然便是李元芳。如燕拍手笑道：“叔父好厉害！”，李元芳揭下面具，向狄仁杰躬身一礼，道：“大人。”狄仁杰伸手将他扶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气色还不错。伤口没事罢？”
李元芳笑道：“早好了。”忽见狄仁杰背上衣衫让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忙道：“您坐下歇歇。”斟了杯茶递上。狄仁杰接过茶杯饮了两口，忽然笑指狄春道：“这小厮怪我不管你们两人，连茶都不肯给我倒一杯，教本阁从上午渴到现在。”李元芳与如燕对视微笑，一起望着狄春。
狄春忙道：“您二位可别听老爷的，再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瞟了一眼狄仁杰，低声嘟囔道：“您渴能怪我么？是谁没事把自家闷在那小屋里的？大热天的，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李元芳本来含笑听他主仆打趣，此刻忽然垂下眼帘。狄仁杰一怔，如燕已先牵了他衣角，低声道：“叔父，是我不好，教您担心了。”
当日风春来奉旨过府为李元芳疗伤，之后满朝上下尽知他伤重。他若要出府，自得避人耳目。本是如燕先去探梁王府，她半夜未归，李元芳情急之下，生怕狄公阻拦，便从如燕那儿找了张面具，大摇大摆出了狄府。
狄仁杰不见如燕时便已料到他这一招，心知拦他不住，索性便不闻不问。当日清晨他借口李元芳病中爱静，命众人不得打扰，自己一人入内“探视”，果然便见案上李元芳的留书。
他料事在先，也深知这两人联手，绝无危险。但终究还是在那小屋中一等一天。狄春不会知道为什么，或许，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那屋子又闷又热，唯一的好处便是离府门最近。
魏王府
新雨初过，魏王府中满院碧草含露，清气袭人。武承嗣独坐园中，怔怔望着眼前玉杯，过得良久，忽然微微苦笑，随手将杯中酒水倾在地下。
若在平时，身边仆役见他酒杯一空，自会为他斟上，可今日他神色古怪，显是心中有事委决不下，身边两名仆从生怕搅了他思路，两人大眼瞪小眼，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忽听园外有人朗声道：“王爷可在？”
武承嗣神色一喜，起身笑道：“先生快请进！”回头见那两名仆从瑟缩不前之态，微笑道：“难为你们了，下去罢。”
但见一片绿意之中，白衫飘动，正是王遂古到了。他走到武承嗣身边，扫了一眼杯中残酒，道：“王爷去过梁王府了？”
武承嗣点点头，苦笑道：“狄仁杰那边的消息也回来了，这事不对。”仰头看了看日色，忽然随手一指前方，道：“先生陪我走走可好？”
王遂古一笑，随即率先举步。武承嗣跟在他身后，两人信步向园中走去，走至湖边，两人同时止步，王遂古问道：“出甚么事了？”
武承嗣道：“先生可知梁王府上失了窃？”王遂古道：“不用说，丢的必是那莲花灯，遗失贡物……嘿嘿，梁王的脸色想必好看得很。”武承嗣听他言语之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不由一笑，道：“依先生看，这梁上君子是谁家的人手？”
王遂古微笑道：“那还能有谁？眼下盯上这莲花灯的，无非皇帝、狄国老、武三思三人。皇帝打定了主意坐山观虎斗，武三思不会自找麻烦，何况……李元芳已服了解药，朝中却仍盛传他伤重未愈，自是狄国老有心隐瞒。这般看来，此事多半便是这位李将军亲自出马。” 微微一顿，又道：“王爷是怪我纵虎归山了？”
武承嗣摇头道：“我原先也这么想，眼下看来，却是错了。”缓缓踱了两步，道：“我教人盯住了梁王府，狄家那丫头与李元芳到过那边，可两人带出来的，却全是些碎砖烂瓦。”
王遂古奇道：“派的人可看清楚了么？”
武承嗣苦笑道：“一清二楚。当夜大雨，李元芳没察觉有人跟着他。那人为了确定，适才又去了趟狄府，正见到李元芳向狄仁杰请罪。”
王遂古大笑道：“如此说来，狄国老也着了旁人的道儿？这倒有点意思。”凝神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我们都走了眼么？”
武承嗣本也低头思索，这时听得他说话，忽然抬起头来，道：“您也说是他？”随即摇头道：“不会的。”
王遂古和他相识日久，素知他处事决绝果断，此时见他犹疑不定，心下一叹，道：“若此事当真是梁王所为，那么此人决不可小觑。”武承嗣缓缓坐在地上，凝视湖水，低声道：“我知道。”过得片刻，忽然又道：“这人一向张狂，从小便只和我玩得来。我心里却一直看他不起……当日皇帝害我父亲客死岭南，又为了荣国夫人，生生折腾死了我叔父。我们在外州吃尽了苦头，好容易回来了，我……我此时断不能放手，否则便是对父亲他们也无法交代。”
王遂古静静听他诉说，却并不开口。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各自出神。园中一时静到极处，唯见微风过处，水面的涟漪一圈圈缓缓散开。
狄府
狄仁杰笑向李元芳道：“人走了？”
李元芳奇道：“您怎知有人？那人武功平平，轻功却挺高明的。”
狄仁杰拍了拍李元芳的肩头，笑道：“你演起戏来倒也是模是样，可这说辞就差了些。前夜大雨，若有人想要调换箱中的事物，必趁雨中才好动手。如此一来，箱子中所装的事物，必会被大雨淋湿。可这砖瓦却无半分湿意，显然是你在屋中装好了才带出来的。何况……你和如燕一道，岂有会让人在鼻子底下把东西掉包的道理？”
微微一顿，又笑道：“必定是你在梁王府见了此人，不知他是何来历，又不敢贸然动手，索性一物不取，让他摸不准你的目的。若我没猜错，那莲花灯必然还在梁王府中。”
如燕听他说得有如亲见，心下佩服，冲李元芳吐了吐舌头，回头向狄仁杰道：“我就说甚么都瞒不过您，他偏偏不肯信。”李元芳睁大眼睛道：“我什么时候说不信了？明明是你……”如燕不待他说完，先扯住狄仁杰衣袖，笑道：“叔父你瞧，他不肯认账，还要赖到我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八月初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