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同人）七宝莲花灯》且问流水

13、七月廿八

　　推事院
　　晨风之中，如燕远远见到狄仁杰与李元芳，飞奔过去，扑到狄仁杰怀中，哭道：“叔父！”她连日奔波，担惊受怕，始终强咬着牙不肯在人前示弱，此时见他二人无恙，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狄仁杰拍拍她肩膀，柔声道：“好孩子，没事了。”如燕听他这般温言安慰，心中难过，哭得倒更加厉害了些。狄仁杰一笑，将她轻轻推到李元芳身边，道：“元芳伤还没好，你扶着他些。”
　　李元芳正待说自己伤势无碍，不必相扶，狄仁杰已远远走了开去，登上了马车。他一时不明，回过头来。只见如燕低头不语，两颊晕红，脸上泪痕尚未全干，却已带了笑容，朝阳映射之下，直是明艳无伦。

　　梁王府
　　武三思在室中独自坐了片刻，越想越烦，拍案喝道：“人呢？死绝了？”却忘了适才正是自己让众人“统统闪开”的。
　　府中仆役素知他喜怒无常，早就在门口屏息窥视，听他叫人，急忙进屋。
　　武三思道：“东宫怎样？狄仁杰死没死？”
　　那仆役躬身道：“宫里头说，前日皇上在嘉豫殿召见了皇嗣妃，东宫现下没动静，还是羽林卫守着。狄国老……”说到这里，抬眼偷看武三思脸色，低声道：“皇上特旨，赦了狄国老与李将军。”话未说完，已让武三思用茶杯砸出屋去。
　　那仆役出得门来，口中喃喃抱怨，不想迎面正撞上一人，抬眼一看，却是武承嗣。他大惊之下，连忙行礼道歉，武承嗣却是笑嘻嘻地全无怒色。
　　武三思听得门外声音，又喝问：“还不滚？”
　　武承嗣笑道：“大哥，是我。”顺手摸出一锭金子，向那仆役道：“大哥这两天心里不痛快，辛苦你们了。这个赏了你，都退下罢。”自己推门进屋，但见室中桌翻椅倒，满地的破瓶碎罐，心中微微冷笑。
　　武三思见他进来，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来干甚么？”
　　武承嗣道：“大哥，东宫出人命了。”
　　武三思喜道：“赐死李旦了？”
　　武承嗣摇头道：“是赐死，不过旨意是给刘妃的。”看着武三思，笑道：“这位皇妃待皇嗣可痴心得很啊。只可惜人家不领情，心思全放在旁人身上。”
　　武三思大失所望，一时没理会他在说什么，过得好久，才怒道：“这蠢货！”
　　武承嗣知他另有所指，道：“大哥别急，刘妃出事，皇嗣能洗得干净么？皇上现下正在气头上，您不妨借这机会好生休养。过不了两天，皇上又得要大哥办理国事了。” 微微一笑，心想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武三思若不是傻到了家，定有动作。拱手笑道：“大哥，我先去了，您闷了就教人找我罢，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两杯。”
　　武三思目光直直地望着地面上一摊碎瓷片，也不答话，武承嗣一笑径去。走过回廊，见十几名仆役聚在一处，远远望着武三思的居室，微笑道：“大哥叫你们过去。”众人纷纷行礼欲退，武承嗣见其中几人并无去意，又笑道：“我又不是外人，不用送。去伺候罢。”
　　这些仆役均知武承嗣待人和蔼，对他素有好感。听他如此说，连忙告退，自去武三思门前听差，果然才到门口，便听武三思叫道：“来人！”

　　狄府
　　李元芳身上伤口已一一敷药包扎妥当，狄仁杰搭住他手腕静诊片刻，轻轻吁了一口气，放开了手，道：“待会儿我让狄春送药过来，你喝过了就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李元芳皱眉道：“大人，我……”话未说完，便见狄仁杰沉下脸来，问道：“你甚么？”李元芳听他口气严厉，低头苦笑道：“我听您的便是。”
　　狄春本站在一旁收拾，这时见狄仁杰佯装作伪地吓唬李元芳，忍不住微笑。又见他目光射了过来，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二人。
　　恰好如燕从外走进屋来，见他神色古怪，奇道：“怎么了？”狄春含糊应道：“小的去给李将军拿药。”匆匆出门，躲到外间偷笑。
　　狄仁杰也微微一笑，道：“回来了？没什么事罢？”
　　如燕笑道：“没事。”解下腰间幽兰剑，放到李元芳身边，道：“呶，还你。”
　　李元芳拔出剑来，见刃寒胜水，当日所染鲜血尘土已拭得干干净净，微笑道：“多谢。”随即问道：“那蜡丸呢？”
　　如燕笑道：“放心罢，丢不了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蜡丸，眼珠一转，交到狄仁杰手中。李元芳横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狄仁杰也不愿李元芳再多费心思，见她如此，正中下怀。看了李元芳一眼，道：“如燕，你帮我看着他，让他喝了药静养，不许乱跑乱动。”如燕拱手笑道：“是！”李元芳一声长叹，躺回床上。
　　狄仁杰一笑起身，如燕将他送出门外，狄仁杰摇头道：“不必送，你连日辛苦，好生歇歇才是。”见她低头不动，知她心意，微笑道：“元芳伤势无碍，不用担心。”
　　如燕脸上一红，停步目送他走远，回头看房内时，却见李元芳已坐起身来，正微笑着凝视她。

　　魏王府
　　武承嗣外出未归，王遂古遣开一众仆从，独立园中。此时日已近午，阳光颇盛，他却茫然未觉，将手中一张纸缓缓打开，低声道：“你在怕甚么？”情不自禁地极目远眺，远峦烟树，云海重重，归途却是杳不可见。他低头一笑，将手中纸条攥得紧紧的，那上面八个字早已深深刻进心中：“明日赴洛。进退与共。”

　　上阳宫
　　狄仁杰正要行礼，武皇已挥手命他免跪，自己走下了御座，站在他面前。君臣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均是无言。
　　过了片刻，武皇清了清嗓子，道：“怀英，你……没事罢？”
　　狄仁杰道：“谢皇上体恤。臣很好。”
　　武皇见他答话之后便再不言语，微微冷笑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徐有功是我有意放出去历练几年，来俊臣已贬去漳州，成了么？”
　　狄仁杰躬身道：“此事自有圣断，不容臣置喙。”心想武皇这一年来有意抑制来俊臣等人的权势，此时借他将事闹得大了，再远贬漳州，向自己与朝中众人表态，兼可威慑一众得宠佞臣，正是一举多得。
　　武皇摇头道：“此间便只有你我二人，这些场面话，你给朕免了罢。朕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李元芳呢，他怎样？”
　　狄仁杰轻轻叹了口气，道：“李将军伤势很重，又服了异药，现下武功尽失，行动不便，不能亲自来向皇上谢恩。”他深怕此事牵涉太广，自己承担不下，有意将李元芳的伤势说得极重，来日若生变故，武皇或许能念在李元芳武功已失的份上不再赶尽杀绝。
　　李元芳被迫服药当日武皇便已得报。王遂古之事她却不知。李元芳解毒的法子匪夷所思，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这时听狄仁杰说得严重，微微一怔，心下不由有些歉疚。见他神色郁郁，心想此事不宜再提，道：“朕回头命太医去看看。”微微一顿，笑道：“你也跟朕记仇么？”
　　狄仁杰也是一笑，道：“臣不敢。臣知道皇上另有深意。”武皇神色一正，道：“你说。”
　　狄仁杰微微抬头，道：“太子。”
　　此时庐陵王李显远在房州，与京中消息隔绝。朝中李旦以皇嗣身份居于东宫，唐室旧臣均心存维护。武三思与武承嗣是外戚新贵，太平公主既是皇帝爱女，又嫁了武姓贵戚，自然也少不了趋奉之人。但李旦颇受疑忌，二武无功于国，太平公主偏又是个女子。争这太子之位，四人可说是各有长短，势均力敌。
　　武皇年近七十，虽是精力充沛，却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百年之后，这江山基业传与何人。也正因此，朝中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这年余来几方党羽渐盛，隐隐有与皇帝分庭抗礼之势。武皇虽为女子，霸气却直追太宗，又岂容得他们如此？难得这一案牵扯上了皇嗣与武三思，正可借此大做文章，打打心怀异志者的气焰，良机当前，她焉有坐失之理？
　　狄仁杰当日一见桐木偶，立即便知她用意。明知皇帝一旦下了决心便是狂澜难挽，但李唐宗嗣不能不保，也只有先跳下水再说。好在此事有刘涵云一肩担下，不管李旦是否知情，总也能抵挡一阵子。皇嗣一直未有处置，可见皇帝也仍存犹豫不忍之心。如今她既然提起，索性便将话说开了，或者还有几分胜算。
　　他二人多年君臣，默契于心，狄仁杰这“太子”二字一出口，武皇便已知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教他们闹得朕头疼。” 狄仁杰道：“皇嗣仁孝，断然不会作此等大逆之事。”这话一语双关，明说巫蛊，暗指结党谋逆。
　　武皇摇头道：“嘿嘿，天底下哪里有断然不会的事了？若早三十年，你信朕有一天会做皇帝么？”狄仁杰默然。
　　武皇伸手抵住额角，轻轻按揉，忽然轻声道：“怀英，若来俊臣真杀了李元芳，你预备牵扯谁进来？是三思么？”
　　狄仁杰一怔之下，立时便知来俊臣已将自己在推事院中言语上奏，脑中念头急转，当即撩袍下跪，道：“请皇上治臣之罪。”
　　那日他见李元芳伤重时便已打定主意，若来俊臣伤及李元芳性命，他便说出私藏贡物、兰花参杀人等事，将火引到武三思身上。来俊臣一向只知株连“叛党”，越是位高权重之人，他越杀得不亦乐乎。但武三思并非一般权臣，两厢争斗，十有六七是来俊臣事败身死，最不济也是两败俱伤。此举绝非光明正大，但他当时情急心痛之下，确实是存了鱼死网破之心。来俊臣只道他虚词恫吓，随口上奏，武皇却立刻便推想出了他的心意。
　　武皇本到他会直承其事，见他神色坦然，不由一叹，暗自揣摩他当时心意，蓦地里便想起了自己的几名儿女，心下不由百味杂陈。上前一步将狄仁杰扶起，道：“关心则乱。朕没怪你。”
　　狄仁杰躬身道：“是。臣每读王修《诫子书》，便笑天下父母之心，历千百年，仍无半点区别。”
　　武皇知他意在劝谏，微微苦笑，心下暗诵道：“父欲令子善，唯不能杀身，其余无惜。” 心中忍不住暗暗问自己：“若换作是我呢？”